凤皇钗/元后(346)
絮絮倒不明白了,爹爹怎么突然问起她的轻功,是否名为踏鸿,乃是蕲山昭微观的轻功绝学。
还提到,四年前在幽州驻守时,军中曾遇一人,与她玄渊师兄很是相似,亦会这踏鸿的步法,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不知为何,近日,她有格外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在她发现机关小鸟又坏了的时候,最是强烈。
当天夜里,大军扎营,絮絮虽疲惫至极,却始终没有睡着。把玩着机关小鸟,它不知哪里坏掉,任她怎么用玄渊教她的办法修也修不好。
她坐卧难安,就连晚饭都吃不下去,三更时分,帐外有异响,旋即一个人扑进了帐中。
絮絮立即站了起来,定睛一看,那人一袭黑衣劲装,满身伤痕,带着一路风尘跌在她面前,仰起脸来,“主人……你打听的那人,他,……”
“桑缙!?你别着急,慢慢坐下说——”
桑缙捂着胳膊上的伤,俊朗的眼睛里悲哀甚重,没有动:“四殿下他,他,……他伤得太重,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七日,今日便是大限,在随州分堂停灵。他醒时曾拜托属下,给主人捎一句话。”
絮絮愣了愣:“四殿下?我与他,有什么——”
“交情”二字还未出口,絮絮看桑缙从怀里取出的一样东西,骤然一惊:“凤皇钗?”
那支钗,在桑缙手里熠熠生辉,凤凰羽翼纤毫毕现,宛若展翅将飞。
絮絮握住这支久违的凤皇钗,怔在原地:“怎么会在你这里?”
桑缙嗓音沙哑,长途跋涉星夜兼程几乎耗尽了力气,强撑着,说道:“是四殿下彼时在北陵行宫,酒窖外,拿到的。”
记忆蓦然回笼,絮絮朦朦胧胧想起,那时情场失意,她在北陵行宫的酒窖偷喝了陈酿时,听到有小吏在廊下设了小小赌局,赌今夜陛下去谁的殿宇歇息。她从鬓发上摸到了一支冰手的钗子,押给自己。
那支钗——她后来百般寻觅未果的凤皇钗,原来是那时丢了。
原来被他找到。
絮絮却还是不明白,四殿下与她的交集。况且她要打听的人,不是什么四殿下,而是玄渊啊——
桑缙眼睛通红,低声说道:“主人,四殿下没有姓名,只有他师父所赠道号,‘玄渊’二字。”
“咣当”一声脆响,熠熠明辉的凤皇钗跌在地上。
“什么?”
絮絮眼前一黑,差些踉跄倒地,幸被桑缙扶住。不及她将这其间关系理清,桑缙已慢慢道出,那句,玄渊托他带给絮絮的话。
“他说——日后主人坐享江山万里,只愿主人,别忘记他。”
这句祝愿,如今也可以称之为,遗言。
絮絮怔怔蹲下来,捡起她掉地的凤皇钗,仔细掸了掸沾上的尘灰,动作小心翼翼,慢到极致。
她又慢慢起身,转头向桌案走去两步,想伸手,去倒一杯茶,冷静冷静,——其实她已经够冷静,够冷静了。
但她还是失手打碎了那只茶盏,茶盏四分五裂,茶水肆意横流,她茫然地去捡那些碎片,桑缙睁大了眼睛忙地扑过来阻止她,她却失了魂般,喃喃自念:“不可能的,不可能。”
她眼底猩红一片,映着烛光一点,如水将流。她自言自语,嗓音像泉流冰下,梗塞住了一般,“他,他怎么会是——”
“他医术精湛,如神医在世,怎么可能因病而死,因伤而死?”
她怔怔地问自己。
帐内一片静默,帐外有南风吹过山野的野花海,发出层花迭浪的声音。
记忆终于可以连成一片,她终于知道原来在他银面具下藏着的容貌,是什么样。难怪他要遮掩容貌,从不告知于她。
她依稀想起,四年前那个秋日清早,她梦到阿铉来寻她,吻去她的泪痕。
后知后觉,那并非一场梦——那人,是他啊。
第120章
凤皇金钗枉然熠熠, 絮絮浑身的力气似都被抽去了,便是抬起手,想拭去眼角的痕迹, 也那样的难。
南风轻, 夜里万籁俱寂,一刹那, 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一并在眼前浮现。
浮现出他们彼此初见的时候, 多年前那个春夜,她半醉半醒,仰头看到他坐在杏花树上,月光轻薄, 映得他像是卧眠杏树上的谪仙。
白衣比杏花还要白上几分。
一柄轻寒的银剑,轻而易举折射出了漫天的银亮的月光来。
他近在身前,衣襟间漫出了清寒的白梅花的幽香。
那是不同于深宫囚笼的,广阔而自由的气息。
她慢慢想到了,后来她在蕲山的后山所见,漫山遍野的寒士卧雪的风姿。
话本子里说, 爱上一个人, 总要有个理由。她不知理由是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因为他说,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