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谁是迪斯科[八零](870)
“最开始取材的几个月里,我们腾飞这边只有一个摄像小哥常驻,摄制组的其他成员,包括导演,都跑去另两家企业跟拍了。”
“可是这种状况只维持了小半年吧,摄像小哥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后来变成三个人,扛着摄像机在厂内厂外到处拍,八个月以后,连导演都加入了腾飞这一组的拍摄。从纪录片的内容上,大家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五期的纪录片,最后两期的内容,尤其是产品和厂区画面,要比前面三期丰富很多。”
闻言,学员和老师们都有些明悟,看来另外两家企业没什么可拍的了。
只听狄思科接着说:“公司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当然要关心一下嘛。就单独找彭导询问是啥情况。这一问才知道,另两家企业都拍不下去了。”
“东北的大型机械厂破产了,卖掉地皮和设备以后,买断职工工龄,大批工人下岗了。西北的造纸厂也转产无望,承包给了个人。我们腾飞是最后一家拍摄对象,如果腾飞也完蛋了,那纪录片摄制组这一年多的时间就算白忙了。”
“好在腾飞还算争气,没让摄制组一年多的心血打了水漂,纪录片还是如期播出了。但是,作为腾飞的总经理,我不得不说一句,请大家理性看待腾飞的改革成果,不要把它抬得太高,也不要把它神化了。”
狄思科现在很担心上面把腾飞树立成改革的典型,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这样的口号后面,加上一句“改革学腾飞”。
那对腾飞来说,负担就太重了。
“在童话故事里,结局通常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至于他们结婚以后什么样,读者无从知晓。镜头下的腾飞公司亦是如此,纪录片在腾飞并购人合公司后戛然而止,观众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腾飞的改革成功了。”
“在这里,我可以简单跟大家说说,并购成功后的这半年时间里,我们腾飞又经历了什么。”狄思科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们曾经打算搞股份制改革,在海外挂牌上市!”
哗——
这倒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不挂牌上市,腾飞还是国有独资企业。
一旦上市,就变成国有控股了。
倒不是说挂牌上市不好,毕竟很多企业家都盼着带出一家上市公司。
但从狄思科的履历、经营风格,以及腾飞给大家留下的固有印象来看,他们似乎比较执着于国有独资,谁也没想到腾飞会挂牌上市,引入海外资本。
狄思科任由教室里嗡嗡了一阵,随后才说:“我们有过挂牌上市的意向,但是考虑到腾飞公司是一家科技企业,技术投入过高,当下并不太适合上市,所以只能暂时搁浅了。”
“既然提到了科技,那我不得不再次强调一点,腾飞的成功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这套改革方案并不适合所有企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腾飞是一家电子科技企业,搞高科技的!”
“都说破船还有三斤钉,腾飞快要破产了,但我们还有技术,有人马,找准目标以后,马上转产传呼机和VCD影碟机,并且跟VW公司合资生产车载收音机,这几项都属于朝阳产业,我们的发展其实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
“而那些夕阳产业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呢?我们市里有一家搪瓷厂,也是几十年的老厂了,头十年,还是全国名牌。可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用搪瓷缸子、搪瓷盆,嫌弃样式老气。这家工厂的产品连年滞销,已经半死不活好几年了,厂领导为此愁白了头,也尝试着从企业内部寻找原因,邀请年轻设计师设计新产品,统统无济于事。”
“发不出职工工资,市里也拿它没办法,想转产都不好转,引入外资更是没戏,外商一个个都精得很,人家只要地皮,工厂和人员都不要。要是现在有一个私营老板站出来承包下这家工厂,保证规定年限内不将职工包袱推向社会。大家说,该不该同意?”
学员和老师们各自在心里衡量着,一时没人给出答案。
“不知大家是如何考虑的,反正在我这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如果腾飞当初没有找准转产的方向,那么,面对生活拮据,被常年拖欠工资的职工,面对高达两米的医疗报销单,面对闲置的厂房和破败的厂区,我们也会毫不迟疑地走上产权改革的路子!”
“甭管是私营资本还是海外资本,我得先让职工吃饱饭。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饿到极致的人,喝一口凉水,吃一口窝头都能满足,谁还有心情嫌弃眼前的饭菜不是满汉全席呢?”
狄思科缓了一会儿,又换上轻松的神态说:“腾飞改革的纪录片能火起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多数企业改革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一个参考依据,没有一个全国公开的信息,没有让大家了解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