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之坐在主位上,他喝了点酒,摆手道:“不用,不用,长风的手是用来写字的,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第五长风候立在少主身侧,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笑道:“少主采纳了臣的建议才致长靴不合,臣下之过自当由臣来改正。”
周慎之穿好长靴,左右穿好之后再无挤压之感,他道:“没有外人在,长风你就不用臣来臣去了。”
谢德庸从鼻孔冷哼了一声,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听到好友说没有外人,心里不顺总算抚平了些,他的眉间染上忧色,又转瞬即逝,洛阳和长安的事他也听闻了些,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做出软弱之态。
“以后府内禁饮酒,民间也不可再酿酒。”周慎之倒了两杯酒:“军营那我也发出通告禁酒一事,宇文将军传令三军,今天是最后一次黄金台酒宴,你们不多喝喝,以后有很长时间没得喝了。”
说罢,给了第五长风和谢德庸一人一杯。
二人接过。
三人同饮。
谢德庸喝完后,提及只有他们知道的事,道:“你去年酿的葡萄酒也不能喝吗?”
周慎之瞥了他一眼:“你想讨打,是不是?”
谢德庸笑道:“放心,我不会偷酒喝的。”
周慎之沉默一会,道:“你们觉得我这次做对了吗?”
谢德庸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对的。”
“这是少主您自己的选择,臣下只会支持您。”第五长风接着道:“幽州上下禁酒禁奢宴,您以身作则,每日粗茶淡饭,勒紧自己的口粮,救助灾民,这是仁义之举。”
周慎之看着第五长风:“若我选另一条路呢?”
“危势之下,保全己方为先,也无过错。”第五长风道。
合着正反话都被这人说了,谢德庸对着第五长风无语。
周慎之没有开怀之意,那些流民战力低下,只会消耗自己这方的存粮,他大可只收留下吴老县令一些人,展示自己对父亲的人的优待,可不知为何,周慎之想起阿妹曾经对他说的寥寥数语,百姓安居乐业,无饿殍之忧,他今日能看着那些人饿死,难道以后就能转变性情变得大庇苦难。
“父亲会满意吗?”周慎之喃喃道,他这样做,会不会良善无度了些,在父亲眼中,或是不顾全大局,为人优柔软弱,不像他。
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敢回答他。
第320章 (帝落)
宝亲王初到江淮, 民间就有了轩然大波。
风浪源头就是早已死去的先帝,他再次被人频频提及,与外敌突厥的恩怨哪怕过了十几年也不能完全消弭, 那些曾经遭受过战乱之痛的一代人还未死去,那些慷慨激昂的悲歌诗文还在口口传送, 话题自然就是先帝与宝亲王暗中偷送弓弩资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
这个话题无论哪个字眼都是惊世骇俗, 引得人心动荡,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跑到宝亲王途经的车架前, 欲问个究竟。
被人看见的便是充当人证的暨兴人士王安, 他双脚带着锁链,站在囚车里,手铐枷锁,披头散发, 他的身旁则是举着他通敌罪证的木牌, 包括一张张和回燚的通信文件以及流落到塞外的弓弩, 证据确凿下, 王安被群情激愤的民众砸了烂菜叶子,口水满身,有激愤者更是拿起路边石子就砸了过去,王安被砸了个满脸是血,惨叫连连,彻底的身败名裂。
而宝亲王垂垂老矣的坐在华贵的四面无遮挡的步辇里, 他望着王安的惨样, 恐惧的用袖子遮面, 随着进入江淮腹部, 民众疯狂咒骂的失控冲击越来越多, 这一路行来, 好似在万人面前受刑。
而他也落不到好,越来越多的人问他,资敌叛国的事是不是他和先帝做的,宝亲王起初张不开口,他隐隐知道这次周幽州请他来江淮这边是要干什么了。
周幽州潜伏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亲自来挖大楚的根基。
大楚风雨飘摇之际,让他亲□□出如此丑闻,一国之君居然资敌叛国,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荒唐更令人心寒的事情吗?!天家失颜,民心丧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给大楚送葬的坟墓。
宝亲王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痛不欲生。
易凡骑在马上,冷眼看着王安和宝亲王等人,大将军仁善,把宝亲王一家老小全部接来了江淮,现在宝亲王的家眷正全部发抖的躲在最后面的一辆大马车里,不敢出来见人。
官道上,质问声越来越大。
人们拥挤在一起,大声问着宝亲王是否和先帝叛国!宝亲王恨这步辇没有纱幔垂挡,无法当做听不见那些愤怒的质问声,也当做看不见那些择人欲噬的眼神。
易凡带人慢慢走着,到了江淮后他就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