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县令打的旗号非常好用,在廉世清看来,吴老县令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对着黄金台毛遂自荐。
而这座黄金台的真正主人,暂时不在家。
少主代为掌管。
也就是说,吴老县令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投靠人实际是周幽州,在某种层面上讲,吴老县令是不是人才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他丢官弃印的那一刻,他在世上眼中就是周幽州的人。
廉世清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幽州打下的这么多地盘,任上官员绝大多数是周幽州的人,而少主的人,或者说是势力集中在阆歌主城一带。
认真来说,他廉世清也是周幽州的人,现在他们这些老部下不动声色,大多数人都在观察着少主要怎么做。
在这场沉默的考察里,少主会怎么做?一边是紧张起来的粮食,一边是饥苦流民,大将军在江淮,大战在即,后方绝不能有一点点手误,更何况还是缺粮这种大事,另一方是手无寸铁的流民百姓。
廉世清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其实若能撑过去,吴老县令带来的投靠将会变成一个民心所归的巨大优势,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撑过去。
没有足够的粮食,后方战事一但失误,谁来承受大将军的雷霆之怒,以及失误带来的严重后果。
少主他会怎么抉择?
就在吴老县令的忐忑中,他们到达了阆歌,流民仍然被安置在城外,吴县令第一次踏足阆歌,心头甚是惶恐,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大才人物,从未年少成名,也未大器晚成,他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他无异于是在进行一场欺骗。
黄金台的闪耀灼痛了吴老县令的眼。
黄金台果真如传说中的一样,奢侈华丽至极,金箔贴柱,琉璃作瓦,高楼重阙,屋瓦连绵,巨大的匾额上提着周幽州亲笔题写的黄金台三个大字,抬头仰望时,能让每一个心有抱负的才子们油然生出一股豪迈振奋之情,左右两边则是狂傲的对联。
非将不出黄金台。
非相不入青玉案。
在这个世道,求的无非就是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矗立在府前的巨大石碑上所题写的圣人之言,吴县令不知道其他人看见那幅石碑是如何,他只知道他看见的那一刻,干枯的心河汩涌出他不曾有过的剧烈嘶鸣。
吴娘子搀扶住父亲摇晃的身体,亲眼所见这种震撼,她也是刚刚回过神来,她看向黄金台的高高重楼,听说里面收藏的书包罗万象。
吴老县令站好后,正想让女儿拿着他的帖子去拜见黄金台的主事人,没想到下一刻,大门立刻就被打开了。
一个英武不凡的郎君走的太急,腰间的玉佩和腰刀刀柄撞到了一起,响起了碎玉声,他似乎很急着来见他,连左右鞋履都穿反了。
“敢问阁下可是吴老先生?”周慎之紧紧握住老县令的手,一脸激动和热忱。
吴老县令犹豫点头:“我是,您是…”
周慎之道:“我是幽州少主。”
吴老县令心一慌,立刻就要行礼,被年轻人的一双大手牢牢架住了。
周慎之肃穆道:“吴老先生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不惜千里迢迢的来到阆歌,是我幽州之幸。”
“先生请上座!”周慎之侧身邀请道。
吴老县令老泪纵横,感动无比,对着幽州少主长揖道:“某身无长处,位卑粗鄙,今生灵涂炭,携民来投,闻周幽州有人主之相,望不吝阶前三尺地,愿以残躯以报知遇之恩。”
周慎之扶住吴老县令的胳膊,让他起身,道:“吴老先生不用多礼,您带来的人我会好好安置下来。”
吴老县令再次拜道:“多谢少郎君,郎君仁爱无双,老朽代那些饥民谢过郎君的大恩大德。”
周慎之将人送进了黄金台,又好生招待了一番,期间吴老县令对周幽州以及幽州少主感激涕零,数度哽咽不能言语,伏拜其仁德。
宴会中,一名青衣书吏用刻刀在竹简上刻下这一幕,谢德庸牙疼一般,在那人身边低声道:“现在记事书写已有笔墨纸砚,第五郎君为何要使用这种方法?”
第五长风抬头微笑道:“如此大事,自然要郑重以待,史家史书刻下的第一笔就在竹简上,后人以笔作刀,口舌悬于青天,我辈亦当效仿之。”
谢德庸借着偷瞄的机会已经看清楚了第五书吏先前写的是什么了,写的是他好友周慎之听闻吴老县令来,倒履相迎,以及老县令说的话也都刻上去了,其中人主之相在简书上刻的尤为深些。
第五长风收好竹简,屋内宴会已经结束了。
谢德庸看了一眼最近半年和好友慎之走的很近的年轻人,发现他自然的上前,给慎之脱去左右不合脚的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