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293)
“你不记得,我记得。”
姜佩兮开始历数周朔许下的诺言,“你答应过我,不再不声不响离开我。如果要离开,你会提前和我说。”
“你还答应我,不再把我随便托付给别人照顾。”她说。
“你明明还答应过我,不再不把自己当回事,会时刻考虑我们的家。”
越说姜佩兮越觉委屈,她的哽咽之音越重,“你什么也没做到。你这个骗子。”
“大骗子。”
她开始斥责他的行为,“你还跟我许诺,说不论我去哪里你都跟着。你做到了吗?”
所爱的责问一条条摆在眼前。
什么也没做到的周朔,只能哑口无言。
“对不起。”他对她道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她试图用最凶的语气和他说话,可在哽咽的哭腔中只表达出了委屈,“我要你履行你的诺言。”
“我不是很好。脾气心性都很糟,眼界谋略也不行。如果你觉得我很麻烦,觉得和我相处很累的话,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和离,堂堂正正的。”
虽是在哭,可她的语气却已经平缓,“不要再让别人替你转交和离书。我很讨厌你这样的行为。”
没等里头的回应,姜佩兮俯身将手中握了很久的木牌放于地面。
“我在门口放了东西,你待会开门拿。我就先走了。”
时间在沉寂中过了许久。
周朔几次开口,却因不知道说什么而又闭上嘴。他这样快死的人,有什么能和她说呢,还能许下什么誓言呢。
在完全等不到声响后,他伸手拨开插销。
门扉开启的那瞬,柔和的月光晃到周朔的眼睛上。
天上的月亮皎白如霜,纤尘不染。
就像他的所爱。
在这么明洁的月光下,周朔看清自己皲裂的、全是裂纹的手。
越来越配不上了。他想。
白尘无暇的地砖上,孤零零放着一枚木牌。
周朔将它拿起,置于掌心。
月光柔和且明亮,将一切都照得很清楚。
是福牌,刻了“康宁”。
不太熟练的刻功,字的笔划断断续续,每一笔都刻了很多次。
这是她的字。
生命里最匮乏的祝福,最渴望的祈愿。
在这一刻,被他的所爱赠予了他。
第126章
东菏两月有余的时间里, 从天亮到夜幕,姜佩兮都忙于各种琐事,膳食也时常被耽误。
在这片泥泞地沼泽里, 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逼着自己时刻周全。
她不再计较自己衣食住行的种种细节。
一切从简为上。
因需时常在东菏四处露面来安抚人心, 还得亲自去门利、临城两处查看情况。
姜佩兮重新学了骑马,虽骑术不佳, 但总比马车方便许多。在便捷他人与节省时间之外, 只她本人有些遭罪。
在东菏露面还好, 仅是忙了一天后身上酸疼。
而赶去另外两地的行程, 对初学者来说则颇有难度。她的腿侧被磨得很厉害,甚至破皮渗血。
考虑到情况紧急,姜佩兮仍坚持骑马。
直到姜氏管事察觉到自家小郡君走路不便,在责问伺候郡君的侍女后,知晓内情的管事先是有礼地劝。
奈何姜佩兮并不搭理这种劝。
管事只好拿出威胁的利器,“倘若让主君知晓, 想来她不会同意您再留在这里。”
姜佩兮转眸看向她, “要挟我?”
“属下不敢。只若您出了事,主君定要责罚我等。还请小郡君留情。”
姜佩兮丝毫没有因被关怀而产生的暖心, 她只察觉到了限制与裹在糖衣里的恐吓。
“你要知道。”
她的语调缓缓,忽而弯眉启唇, 露出矜持的笑, “不仅阿姐能处置你, 我也能。”
“罚你一月俸禄。若下次再犯,就永远别拿俸禄了。”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清冷凉薄的眉眼恍若变得凛然。
在这一瞬,她的面貌神情与端坐高台的姜主君完美重叠。到底是亲姐妹, 心性差不了多少。
管事不敢再多言。
疾疫的起源地是苑门还是东菏,至今没有说清。
总之东菏人怪苑门,苑门人骂东菏,两边坚持互相指责。
对于这种风声言语,姜佩兮并不制止。
这种未知的灾疫之下,虚拟出仇恨对象,是处于绝望中生民的唯一宣泄口。
当下最该集中精力的,是如何控制疫病的扩散,让灾民配合他们的管理,尤其是不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被遗弃而衍生出暴动。
相较于疾疫的严重程度,东菏情况更不乐观。但若论治安的稳定与否,门利、临城两处则糟很多。
或许是因这两地都无权贵坐镇。
姜佩兮从临城府署出来时,街头的施药处正巧发生争执。
差役与灾民由口角之争而到动手。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无人拉架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