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250)
他平缓的声音洒在清寂的道路上,“我就想着先推辞开,等回去再吃你喜欢的。”
“你有什么想法吗?”姜佩兮问他。
“薏米粥,弄得清甜些。再配几样不粘腻的糕点。”
姜佩兮满意颔首,放心将加餐的事交给他,“那就你安排吧。”
“好。”
“姜杭,回来吧。天已经黑了,等明天再放纸鸢。”
他的声音隔着重重绿茵荡开在黑夜里。
清肃的风吹到脸上,姜佩兮顿住脚迈不开步子。
手被攥紧,妻子平缓的情绪骤起波澜。
周朔压低声音问她,“是沈公,佩兮见他吗?”
姜佩兮抬眼看他。
周朔的神情模糊在夜色里,她看不清,只听音色与平日全无二至。
“我不想见他。”她说。
声音哽到喉头,姜佩兮再度明确自己的心意,“我一点也不想见他。”
“那我们等等,等沈公走了,我们再出去。”他说。
空气很静,静到呼吸声显得很重。静到姜佩兮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越发晦暗的夜色里,她的所见越来越少。
记忆里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前世,她临终的那一年,和周朔关系降至冰点的那一年。
沈议曾到建兴找她,姜佩兮问他来干什么。
他说:“我来带你走。”
姜佩兮又问他,知不知道私自离开江陵的后果。
沈议却说,“我们一起离开世家,还要管什么后果吗?”
她和沈议已多年未见,那本就不多的少时悸动早被时光磨了个干净。
那时的姜佩兮觉得沈议没有脑子,他有他的家,她有她的家。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他跑到建兴就是发疯。
姜佩兮斥责他荒唐,更对他避之不及。
沈议劝她离开的语气,从苦求转为怨怒。
“当初是你告诉我,江陵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不成事的人。为了配得上你,我向江陵投诚。”
“为了能见到你,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处理我极为厌恶的世家来往。我本该自在地于吴兴做个闲人,每日只看日出日落,与友人饮酒对诗。”
“你把我骗到江陵,让我效忠姜氏,让我自甘被囚牢笼。到头来却为琼华的一句话,你就抛弃我。”
“姜瑾瑶,凭什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他声声的控诉近乎声泪俱下。
姜佩兮迟缓地感受着多年前隐约的愧疚。
但那时的她,有更想明确的事。
谁让沈议来的?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离开江陵,又进入建兴,再进入梧桐院见到她的呢?
是周朔。
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时至今日,姜佩兮都弄不懂周朔在做一些抉择时,脑子究竟有没有毛病。
他怎么可以让沈议来带她私奔?
姜佩兮为此责问他“是何居心”,又“意欲如何”。
周朔说,“周姜夫人于建兴病逝的消息,很快就能传遍世家。佩兮你可以借此离开。”
“佩兮可以去任何地方,和任何人在一起。”
“可以游历四方,也可以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人找到你。我会安排好一切。”
姜佩兮拿着吵架的语气说话,而周朔如往常一般温和从容。
尽管他说的不是人话。
第107章
鱼米之乡, 物产丰富的吴兴几乎可以自给自足。
故而吴兴沈氏虽为效忠姜氏的四家之一,却与江陵始终保持距离。
吴兴独特的人文物产,使沈氏并不热衷于世家往来, 比起向大世家投诚,以犬马之劳换取富贵与荣誉。
他们更喜欢在自己的地盘打马过街, 办宴赏花。
选择姜氏效忠,更像是为了挂个名。
不至于让他们在错综复杂的众多世家里, 显得过于特立独行。
沈氏对江陵的态度, 仅止步于不得罪地恭敬, 绝不主动亲近。
江陵分派的事情, 他们尽职尽忠地完成。倘若想他们能主动贴心地做些什么,则绝不可能。
沈氏历代皆是如此。
天翮元年,江陵刺客频出。
姜佩兮被安排去吴兴避祸,就此与沈氏兄妹结识。
又在当年秋日返回江陵。
她的来去皆是匆匆。因为阿姐的一句话,一道命令。
离开江陵的姜佩兮,对于吴兴来说是贵客。
他们恭敬地对待这位小姜郡君, 不敢有任何自矜为主人家的劝诫。
这对于少时的姜佩兮来说, 无疑是最大限度的自由。
没人敢管她,更没有人敢要求她做什么。
离开吴兴, 姜佩兮是不情愿的。
这不情愿里掺杂着许多因素,难以梳理。
待到后来沈议拜访江陵, 送她镯子, 说他想求他母亲向江陵提亲。
当时霁雨初歇, 他的肩头沾着落英,身后是刚驱散乌云的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