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15)
他弯腰将那一点玉捏到手里,放到手心的帕子里。
窗下的月光格外清亮,照亮了大块的玉。
迟疑着,周朔将手心的玉调整角度,又将两块拼凑在一起。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瑾瑶在心,议之不忘。]
周朔又找了半圈,没有再找到碎玉,才起身走到姜佩兮身前,将帕子包好了递给她。
“只找到这些。等明天侍女收拾的时候,我再关照她们什么都不许扔,然后我再一点点挑,好吗?”
姜佩兮抬头看向周朔,她没有接帕子。
周朔背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现在想来,今夜她任性离席,周朔不生气吗?
她抱着膝盖仰头看他,不伸手接下,也不搭理他,只试图找出他的恼怒与厌恶。
等不到回应,他慢慢弯下腰,看向她,仍旧平和:“怎么了?”
他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
眉眼便在月光里显露出来,温柔从容,仿佛什么都能包容下。
他不能这样,这叫她怎么办呢?
姜佩兮咬住了唇,试图以疼痛让自己清醒。
周朔伸手捧着她的下颚,温和耐心:“别咬,都红了,会疼的。”
“我想回江陵。”
周朔一愣,看向妻子,她泪眼朦胧,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平日端持清冷的声音现在软软糯糯满是委屈。
“等明天我和主君说一下,向江陵递了消息就走,好不好?”这样的要求当然该满足。
“我现在就要回去。”
“但这得先递拜帖,不然贸然前去是失礼的。”周朔试着讲道理。
终于抓住了机会,姜佩兮撒起气:“我只是回家而已,怎么就失礼呢?”
她情绪起伏到抽噎,“我、回我自己家,为什么要、要拜帖?凭什么……”
周朔的手心已经是一片湿热,她的眼泪全被他捧在手心里。
沉默地,他一点点擦着妻子涌出的泪水。
月光下的姜郡君本该是清冷艳丽仙子,此刻却眉眼哀愁,眼眶湿红,迷蒙黯淡的眼睛里是濒临破碎的哀凄。
她是这样委屈。
姜佩兮看着周朔收手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手忽然离开,被捧着的下颚猝然接触到寒凉的空气。
姜佩兮把脸埋进膝盖,去躲避空气中的寒意。
厌烦了,周朔也厌烦她了。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无限度地包容她呢?
肩上忽然一沉,脖子被温暖的皮毛包裹。
姜佩兮猛地抬头,她看见周朔半跪在她身前,正在给她披斗篷。
“干什么?”
周朔给她系上带子,又整理肩颈的衣服,“外面下雪了。”
“那又怎么?”
周朔拉她起身,弯腰给她顺开斗篷后,才站起身看她,“不是说去江陵吗?”
“你说的。”
“嗯,我说的。”
周朔拉住她向外走去。
跨门槛时,她被绊了一下。
不过有周朔,他便不会让她摔倒。
他看着她,问她:“能自己走吗?要我背你吗?”
姜佩兮抬眼看向他,雪色与月光下。
晕乎乎的她,只看见周朔满眼的无奈与妥协,于是娇气起来:“不能。”
周朔蹲下身,姜佩兮伏到他背上,由他背起自己。
她把自己埋到斗篷里,蹭到周朔的颈脖。寂静的雪月间,她听到了周朔的心跳。
温暖,踏实。
她醉了吗?
也许。
但是还没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没有被酒支配行为。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在放纵自己。
第7章
他们走了三天的水路才到江陵。
姜佩兮在船上很不好受,晕晕乎乎睡了三天,吐了一路。
她吐得脱虚,只靠在周朔的怀里才好些。
周朔看她狼狈成这样,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提议走陆路。
姜佩兮一口否决,水路比陆路快很多,何况马车颠得人也不好受。
到江陵的时候正值半夜,周朔把她送到姜氏府苑的山门前便止步不前。他理了理她的发髻,便让她自己进去。
姜佩兮问他,“你呢?”
周朔说:“我明日递了拜帖,再拜见姜主君。”
姜佩兮站在雪地里,看着裙角沾上的积雪:“你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周朔只是淡淡地笑,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指腹蹭了蹭她的眼角,声音疏淡,温和得像是捧在手心里的手炉:“去吧。”
她便自己走过一层层石阶,走到阔大的姜府门前。回头看时,已经看不见周朔的面容。
月光下的周朔一袭黑袍站在雪地里。
四周空阔,他一身黑色,在被白雪覆盖的天地里便格外显眼。他仪态又端正,便像是亭亭青松,满身都是庄重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