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缓缓起身退了几步,又见屠青莲随手扔过来一包东西,他匆忙接住,只听那低柔的声音传来:“这些给丫头带去,太医院能有什么好东西,别平白污了宫里的名声。”
“谢师父。”十三一手拎着一个包裹,这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急着出宫,而是脚尖一转,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成了副卫主后,自然能有个单间,即便平日不住,除了日常洒扫也没人敢进来,甚至连靠近都能算是一种不敬。
十三的院子小小的,一眼见方,又位于一排屋的尽头,三面都被外面的大树遮罩,空落落的还不如徐家的柴房。里面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排陈旧的木桩,还有一个小小的武器架,上面几乎没有一把常规的武器,带锯齿的短棍,捆着小刀的皮绳……
他路过这些,反而转身快步走到拐角,那拐角藏于门后,竟然有一块小小的田垄,说是田垄都不算,只能说是一块小花圃,里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其中有三株花茎,花苞无精打采的垂着,看起来半死不活。
十三皱了皱眉,蹲下来细细研究了一会儿,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一会儿又摸摸土壤,终于忍不了了,起身走了出去,转眼就提着个小太监回来,扔在花圃前,冷声道:“你怎么照顾的。”
小太监一脸苦相,吓得小脸儿煞白:“大,大人,这,这,这南洋的玩意儿,小的,小的确实不会,小的特地,请教了师父,师父说,说这地儿就不对。”
“什么地儿不对?!”
“这,这向日菊虽说确实好养,但,但幼时喜阳,大人您把它种这儿,它,它起不来……”
十三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阴湿逼仄的小院,一人高的围墙,已经比他曾经的大通铺好了太多,却不想,自己以为的天堂,竟是连传说中极好养的花都长不大的地方。
“大,大人若真的想养,可否容小的,先挪出去,到外头大花圃中,趁着这夏末的劲儿,让这花好好长一长?待到了明年,那大盘花儿定能开起来!”
“明年……”十三低喃一声,神色沉郁。
自己这般为屠青莲办事,也不知自己和心烈,还会不会有“明年”。
他摆摆手,烦躁道:“拿去吧,先照料着。”
“诶是!”小太监本就是伺候花草的,此时带着工具,立刻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干起来。
十三心里懊丧,自顾自回了屋,关上门,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来,若不看那身形,瞧那面白无须的样子,分明像个未长成的青葱少年。
虽没有屠青莲那般面若好女,但也是眉飞入鬓,眼若丹凤,一挺高鼻之下,唯独薄唇和下巴带着丝棱角。
他的房中没有一面镜子,十三厌极了自己的长相,看都不想看一眼。他拿着面具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快步跑到恭桶边,俯身抠了抠自己的喉咙,但没一会儿便放弃了。
方才进院子时一心只想着看花,竟忘了最要紧的事,吐了屠十三给的药。
但事已至此,又不是第一次喝,他只能懊恼的握了握拳头,并不敢按着心意拍碎恭桶。
屠青莲心细如发,若发现他动了恭桶,定能猜到他在暗自催吐。
这一次回来,花没摘成,内宫的药却喝了进去,十三心乱如麻,收拾换洗衣服的动作都带着点凶狠的感觉。
等带着大包小包走出去,看到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花圃,他却还是顿了顿脚步。
“谁喜欢嗑瓜子了!”脑中蓦地冒出十一二岁的徐心烈娇嫩的声音,那时候的她顶着两个小包子,一边不停嗑瓜子,一边却满脸不乐意,“这瓜子也太难磕了!咔!呸!我跟你们讲,有一种葵花子,壳儿贼大,肉贼多,那才好吃!吃几颗能饱!咔!呸!”
“你就编吧!”十六七岁的徐绍均习惯性的嘲笑她。
“十三,你们宫里有没有?”徐心烈白了她哥一眼,转头问他。
十三一直端正的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闻言摇摇头。
“哎也是,如果真是外来的,你们也不大可能见着。”徐心烈摇头晃脑,头顶的小包子都已经歪了,“说实话,茶叶这行业太内卷了,还不如让爹整条船,做远洋生意呢。”
“诶这个靠谱,你每年压岁钱别拿了,让咱爹攒着,等个几十年,大概够买条船。”
“才几十年?船那么便宜?那我嫁妆也捐了!哥!你也别娶老婆了,省下聘礼,咱兄妹合资!这就开整!”
“就为了点儿葵花子?”徐绍均瞪大眼。
“那可不止,不过说真的,光葵花子也够了,你是不知道这市场多大,且不说这葵花子好磕,中青年妇女绝对一个不落全部拿下,还有那花,好种还好看,哎你要不乐意我就算你参股,到时候分红绝对够你娶……十个老婆!”徐心烈说着,还伸出十个手指头,郑重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