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184)
师兄友好地向他交待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晏灵修礼尚往来,伸手指了指小猪似的在榻上酣睡的女婴,掐头去尾地告诉他:“捡了一个孩子。”
孟云君探头看了一眼:“好小啊,要带回天枢院吗?”
晏灵修“嗯”了一声。
“也好,”孟云君忍俊不禁道,“师父他老人家近来脾气愈发古怪了,要求一次比一次苛刻,二师妹和三师弟几次给我来信抱怨,这次送个小孩子让他带,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免得整天盯着我们挑刺。”
说句实在话,晏灵修和他总共不过相处了半下午的时间,关系密切,但交情属实平常,仅仅比陌生人好些,“他乡遇故知”自然也无从谈起。孟云君用这么熟稔的口吻跟他开玩笑,仿佛两人真是亲密无间、相伴长大的师兄弟一般,他别不别扭晏灵修不知道,反正他只感到无所适从,索性问正事道:“师兄南下做什么?”
“前不久收到三师弟传信,有个难题很棘手,他解决不来,于是请我过去看看。”
对诡事好奇是所有驱邪师的通病,晏灵修稍稍打起了精神:“怎么了?”
“从这里顺流而下一昼夜,有一名为‘莲乡’的小镇,当地百姓靠水吃水,来往船只日夜不息,从未有过不妥,可近三个月却接连出了六起命案。受害者皆是夜泊在外的渔民,前一晚离家睡在船上,以便赶在天刚亮时撒网捕鱼,可直到翌日正午都没有回返,家人找寻一番,却只有一条小舟孤零零飘在水面,舱中已然空空如也,半点水痕不沾,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孟云君知无不言道:“莲乡水网稠密,每年都会有人不慎溺亡,当地人一开始并没有上心,谁想类似的事竟接二连三地发生,且死的都是熟识水性的青壮年男子,官府这才察觉不对,急信去天枢院求救,老师遂派在附近游历的三师弟就近处理。三师弟在水边蹲守多日,不仅没有查到邪祟出没的痕迹,且又有两个渔民死于非命,他实在无从下手,只好向师门在周边的产业发了信,想看看有没有同门路过,我辗转得知,便想去帮他一把。”
天枢院乃是天下第一大门派,要维持日常开销,要为热衷于游历的师生们提供路费,要抚养孤儿,偶尔还要接济穷困潦倒的驱邪师,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是不现实的。
就晏灵修所知,几乎是个稍成规模的城镇,里面都有师门的铺子作坊,这些地方除了供给钱财,还会用于信息流通,哪个弟子有了麻烦事,去找自己人招呼一声,不过两天就能传出百十里去。
孟云君一口气说完,端起妇人刚端上来的热茶润润嗓,见晏灵修低头思索,心念一动,试探地问道:“小师弟有一年多没见过三师弟了吧?”
其实是三年……晏灵修自从有实力出远门了,就如同撒了手的风筝,轻易不肯回来,哪怕回来了,也是尽量挑的不年不节的时候,师兄师姐都在外出任务,要很凑巧才能碰一面,如此一来二去,跟二师兄也有三年没见过了,晏灵修从未生出过诸如想念之类的情绪。
……但那又如何?
事关天枢院,他不知情还好,如今知道了,难道还能置之不理吗?
然而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晏灵修偏了下头,犹豫地望向榻上发出细小鼾声的襁褓,他一旦答应了,岂不是要带着孩子一起去?
迟疑只是一瞬间,晏灵修行事素来果断,随即就决定带何宁一起过去,麻烦就麻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
恰在这时磐儿眼巴巴问道:“孟哥哥,你们不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妹妹暂时放在我家?我的玩具都可以给妹妹玩。”
晏灵修受何期所托,不愿假手他人,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道:“不行。”
磐儿有些失落,小声嘟囔道:“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出去玩吗?我吃的不多,会很听话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娘亲狠狠扯了一下袖子打断了。
“胡说什么!道长是去忙正事,你去不是给人添麻烦吗?”妇人心砰砰乱跳,低叱了他几句,转过头讪讪道,“小孩子贪玩呢,道长别放在心上。”
晏灵修却没第一时间说好还是不好,他看得很清楚,眼前的农妇虽然嘴上在责骂儿子,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有着藏不住忐忑和期待——比起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苦巴巴地熬日子,能被驱邪师收入门下,就算是做个端茶倒水的童子,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妇人既想把儿子送出去,又怕招了他们厌烦,才会在把小孩骂了一通后,又不安地觑着他们的脸色……很笨拙的口不对心,在他们眼里,就跟白纸一样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