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渎神/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63)
又是个为人臣子的,更得兢兢业业诚惶诚恐。
相墨听到“一统天下”这四个字时,垂下眼帘,眼底神色彻底变得晦暗下来,广袖下的右手指尖微蜷。
他惯会看人眼神行事,男人说话时眼里不带一丝虚假与伪装算计,每一句都诚恳真心,不掺谎言。
相墨心想:能当大任、一代枭雄?
这个太傅还真是有趣的很。
一统天下,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不得不承认,还真是被男人说出了心中所想,他是真想看看那龙椅王座上的风光。
那种大权在握、一句话便可以把人打入地狱的快乐。
居高临下的快意。
想想就觉的热血沸腾呢!
少年眸子阴鸷一瞬,眼底有兴奋和疯狂在撕扯叫嚣,仿佛堕入无尽深渊。可下一刻,却又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了。
“太傅之意学生懂得了,”少年抱拳,躬身行礼,“日后还望太傅多多指教。”
一双黑眸平静,丝毫没有惊讶或喜悦神色,甚至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天有些黑了’,让人难以猜测他的想法。
看着相墨收起那副懦弱可怜的面具,神情波澜不惊,段轻舟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样小的年纪便心思缜密至此,喜怒不形于声色,这少年注定的帝王之才。
“时候不早了,叨扰太傅许久,孤也该回府上去了。”
段轻舟看了一眼被夕阳染上橘红的半边天空,比预计的还早些。他收回思绪,抬袖施礼,官绦收紧衬得肩宽腰窄,站如庭前玉松,“恭送殿下。”
少年将他扶起,“只有你我而人时,太傅是孤的先生,不必向自己的学生行礼。”
“好。”
*
半个月后。
王都的练马场在内城的一隅,因为是供王公贵族们消遣用的,所以虽然偏僻可却不是很远。从王宫骑马而行,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明明让学生们早些到练马场准备着,段轻舟自己却迟到了。
他昨夜里做了个噩梦,醒来还是心惊胆战,久久难以入睡。
等到再睡,就已经将近天亮。
他梦见自己被逼到悬崖峭壁处,手持鹤唳,只身护在一人身前。
那人的脸上一团模糊,身量与他一般高,拖着一只被箭矢射中的腿,被划伤的手臂绑着蓝色的绸带,随着风招展。
浑身浴血,一身白衣都染成刺目的血红色。
四周的场景是模糊,可他却清楚的看见面前有一人向他走来,漆黑长袍被风吹的衣袂翻飞。
他双目殷红,剑锋指着走来的人,“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一定要取他性命,为何要赶尽杀绝!你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后面的字被凛凛的寒风吹散了,他听不清。
那人的脸也很模糊,模糊到在记忆中无处可寻。
明明语气被强压着镇静,可他却能感受到自己的撕心裂肺,那种钻心的痛楚和恨意让他在半夜里猛然惊醒,如溺死般大口的呼吸。待缓和了急促的心跳,才感觉脸上冰凉,抬手一拭......竟然是泪!
一时间感觉心惊肉跳,半宿未眠。
长公主相蓉今日穿了一身干练的鹅黄色短衣,不知是否是特意挑的这般颜色,与练马场四周栽种的大片迎春花相交映,衬得本就是姣好的容颜,更显俏皮美貌。
此刻却不同其他人一起挑选弓箭,反而走到不远处询问揉着眉头的男人,“太傅可是身体不适?”
段轻舟眼里有点血丝,却强打着精神,“谢公主关照,臣无碍。”
“太傅是相蓉的老师,学生关心老师本就是理所应当,太傅为何这样客套?”
相蓉抿唇,水眸里滑落一丝黯然,她如何看不出来男人有意与她保持距离,可她只是...只是想离他近一些。
在她心里,太傅与他人不同。
他同那些富家子弟和纨绔不一样,他腹有诗书、文质彬彬,待人谦逊有礼;同那些老顽固也不同,他虽然不苟言笑,可却真真实实的尊重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她不受父王宠爱而忽视她、也不会因她是女子而区别对待。
和太傅说话,她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平等,不是出于对公主这个头衔的敬重和表面上虚假的制度尊卑,而是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应有的尊重。
让她感觉很自在,很舒服。
他会耐心给自己讲解那些并非书本上的知识,不像以前的那些太傅一样古板死究。不会过于在乎男女之别,会给她讲解诗经中《氓》那一篇里对爱情的描写,然后深深的剖析她的疑惑。
对她说,“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要先爱己再爱人”、“沉溺于一份不对等的感情执着不舍,只会伤人伤己。”
也会教诲她,“公主虽贵为千金之躯,但也要懂得,样貌会随时间而衰老,唯有学识的能力却永不会褪色”、“乱世中逢生,不但要胸怀大志,亦要有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长,这样才能再关键时候不被旁人攥在手中无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