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615)
在元夕夜,为她描摹新妆,便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次尝试。
历经肌肤触碰之后,他多少变得有些食髓知味起来,就感觉,她在过往当中,所做的种种让他催生厌离之心的事,随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后,而一笔勾销。
盘亘在胸臆之中的、经年累月攒积下来的恨意与恶念,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所冲淡,时而久之,唯一滞留在心间的,姑且仅有一种绵长的悸动与颤栗。
诸如,在九斋的时候,一回分小组执行任务,她、温廷舜和沈云升一组,要去寻被鹰鹫叼走的一条鳜鱼,这条鳜鱼投落的地点便是在大相国寺,但是,在大相国寺挣鱼的时候,他们小组与以魏耷、庞礼臣为首的小组生了一出抵牾与龃龉,也便有了武斗争执。
武斗之中,温廷舜后背背脊负伤,伤势并不算轻。他是一个经常受伤的人,负伤后,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独自舔伤自愈,过去十余年,他都是这般走过来的。他已经习惯打落牙齿与血吞,将一切坎坷和辛涩,吞咽下去,不为外人道也。
但那一夜,碰巧轮到他在文库值夜,出乎他意料地是,温廷安竟然带了药膏来,躬自为她搽抹背脊上的伤。
时至今日,温廷舜已然全然忘却了那一夜两人聊过什么,但他永远都铭记着那样一个场景,烛影摇红,少女搽药的动作温润而细柔,少了衣料的阻隔,他的指尖,裹藏着凉冽与热糯的温度与气息,在他的背部上流连与辗转,这一份触感像是一根羽毛,滑蹭在他背脊皮肤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翩跹的羽毛撩抚在心间的柔软处,他听到了心弦被敲奏出来的回响,心河漾曳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无限地朝外延展开去。最终,在他的心壁留下了一阵漫山遍野的悸动与情愫。
他常年沉寂如冰河的心,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乱的。
他从未享受过温廷舜这个身份,他觉得,当她为他搽药敷伤的那一刻起,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幽幽然地响彻在耳廓处。
『温廷舜,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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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渐缓地回笼,温廷舜对自己所做的种种,包括放弃谢玺这一个身份,包括效忠于大邺王朝,他心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
因为,他生平第一回 有了一个想要真正想要守护的人。
他发现了比所谓的复仇,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
这厢,赵珩之对他拂袖招手道:“温卿,来,再陪朕喝一杯。”
第211章
大殿之内的气氛, 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雨声,依和着时舒时卷的风,依和着时沉时浮的云, 逐渐变得微醺, 温廷舜遂是陪赵珩之再饮酌了一盏酒, 一盏饮毕,正襟安坐于龙椅上的年轻君王,将把玩在指缝之中的嵌金镶玉的酒盏,搁放在近前的书案之上, 他抬起邃深如墨的眸,拂袖抻腕,朝温廷舜招了一招手, 显然是示意他过去。
温廷舜敛了敛眸心, 容色如静水深潭一般沉笃,依言行了过去, 比及行至赵珩之近前时,他刚欲喊一声皇上, 哪承想,赵珩之倏然倾靠了过来,额庭抵在他的左胸处,晦暗的光影无法覆照清楚帝王的面容, 他的五官浸裹在一片浓密的深影之中, 情绪晦暗莫测。
隔着数层官袍衣饰的蚕丝面料,温廷舜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赵珩之面容的吐息温度与立体轮廓。
他悉身隐微地一怔,赵珩之的轻易靠近, 显然是他所不曾料知到的,但在当下的光景之中, 他没有贸然推开他。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位帝王,在此一刻,像是一头无处可栖的孤兽,历经朝政更迭、沧海横流之后,他变得极其孤独,身边的侍臣,亦是一众阿谀奉承之辈,面对百官宰执,赵珩之会将帝王角色,演绎得尽善尽美。是以,横亘在他胸臆之中的一腔真心话,一腔薄发的思绪,无人可听他倾吐。
目下,只听赵珩之用嘶哑的口吻道:“就这样,让朕一个人靠一会儿。”
男子的嗓音尾调,裹藏着浓重的疲乏以及风霜,与平素那个毓秀温隽、光风霁月的帝君,判若两人。
仿佛卸下了一份假面,露出了真实的、真正的面容。
亦像是盘卧于滩涂沙碛之上的一只蚌壳,常年禁锢自己,用一种冷硬柔韧但无懈可击的躯壳,来应对朝政之中所有政务。但在偶尔一些时光之中,他悄然会把自己的壳打开来,对那些极其信任的人,展露出自己脆弱而真实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