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596)
第201章
时抵晌晴牌分, 昨夜落了一宿的雨,空气之中的湿漉雾水,尚未蒸散干净。
偌大的广府公廨, 被浸裹在一片如远山淡影般的烟青水汽之中, 去它三丈开外的地方, 长了一层薄薄赤锈的铜匦之下,围拢不少讨伐望鹤的百姓,此间,民愤尤为沸腾。
立在最前边的, 赫然是唐府的女眷,唐氏与郝峥二人的死,对她们打击太大了, 唐老夫人说必须要让望鹤给个说法, 说她要为四条人命负责。
诸多食客觉察到自己这般多年以来,食了这般多含毒的花籽粉, 无异于是慢性自戕,登时怒不可遏, 亦是追随唐老夫人一起,争先恐后地前来讨伐母子俩。
府衙派遣的衙吏前去镇压,哪承想,两厢调和之下, 不仅没有真正安抚好民众情绪, 官与民之间还频生龃龉,民伤官或者民告官的事件,亦是屡生不休, 这便是意味着广州府的治安系统,已经濒临失控的状态了, 光靠寻常的衙吏去平息民愤,是一桩杯水车薪的事。
官府本来不欲委托大理寺,来管理家务事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尤其是在丰忠全与杨佑双双革职的情状之下,京城没有派遣继任的官员进来,官府便是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府衙便是延请大理寺上前去周旋。
这几段时日,温廷安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对于不知晓内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民众,她不得不在铜匦之下,费尽心力去澄清所有真相,她并不是有意要帮望鹤去濯洗罪咎,而是站在一个更为客观的立场上,去阐释所有的真相。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与她一起,对黎民百姓解释真相。功夫不负有心人,绝大部分的民众听闻望鹤的经历与故事,未尝没有动容,虽没有真正宽恕她的一切,但那攒于胸壑之中的愤焰,逐渐填熄了下去,不再在铜匦之下频繁闹事,亦或是煽动民众的情绪了。
唐家的老夫人,秉性偏执,全然不听温廷安的解释,以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说要直接见到望鹤,听这个女子亲口解释真相,否则,她遂是一直杵在官府公廨前,不走了。
唐老夫人的请求,让温廷安颇为为难。望鹤不久生产完,身子骨孱弱得很,相容清癯,整个人俨似一片弱不胜衣的薄纸,仿佛风轻易一吹,就支离破碎了,以她的状态,完全是不能与外人交流的。
但唐老夫人的立场与态度,格外坚决,若是大理寺不同意她的请求,她便是在立在铜匦之下,不离开了。
左思右想之下,温廷安最终还是决意同望鹤交谈一番,问她是否愿意同唐老夫人亲口解释真相。
夕食庵遭罹抄封之后,望鹤一直歇养在官署附近的邸舍之中,日常倚靠广府的接济,当然,她因是嫌犯之身,虽未落狱,但温廷安一直派遣有暗桩看管她。
正午牌分,她推开了屋舍的门,屋内弥散着一阵甜糯的米香,她循着橘橙色的灯烛望去,望鹤正在给望鹊喂食捣烂的米糊,望鹊每食一口,总是有一小勺的米糊,溢出来,滑落婴孩的唇畔,黏湿在下颔处。每逢此时,望鹤总要执起蘸湿的帨巾,轻拢慢捻地为她擦拭干净唇角与下颔。
许是成了人母,望鹤身上添了一份更为温柔纯澈的气质,面容的轮廓线条,更为柔和纤细,见着温廷安来,望鹤絮絮道了诸多望鹊的事。
温廷安专注耐心地听着,望鹤说完,她自然也知晓温廷安此番,绝对不是纯粹听她说孩子的事。是以,望鹤说完的时候,便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温少卿,可是有什么事,亟需贫尼去做?”
温廷安也不绕弯子,说:“死者的家属,想要见一见你,听你说出真相。”
温廷安以为,自己可能要多费一些功夫来说服她,哪承想,望鹤很快便答应了,温声而坚定地道:“长姊走后,我一直避藏在大理寺背后,根本不像话,我知晓,自己一直欠他们一个交代。”
望鹤徐缓地抬起眸来,原是放置在襁褓上的手,轻微地扬了起来,将熟睡的望鹊,轻轻地放置在床褥的内侧,俄延少顷,她对温廷安道:“温少卿,请让贫尼见一见死者的家属。”
近侧烛案上的微光,一直在隐微地晃动着,将两个人的身影,巨细无遗地描勒在粉墙上,静好的时刻,亦是定格在这一刻。
温廷安在望鹤的手背上抚了抚,通过这样的碰触,给她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与力量。
沉静晌久,温廷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