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46)
庵内拢共十八进,一进是一座庵室,一座庵室里仅能坐一桌食客,如此看来,能来此处喝早茶的食客,非富即贵。但食客进入庵室以前,必然会经过佛堂。
佛堂之内,是一派庄严的景致,空气弥漫着青涩而好闻的燃香气息,是艾叶与菖蒲杂糅的烟香,温廷安纵目望去,可见那天窗之上,悬有一围齐人之高的鹅黄经幡,日色穿过经幡的参差罅隙,自上而下斜照而至,筛略成了剑戟般的形状,开始砖地之间游弋缓移。
下方则是肃穆的供拜之地,陈列数张供食客跪伏的四角绵绉蒲团,前端是一张酸枝木质地的长条供桌,桌案铺有一块宽阔的繁纹苏杭锦绸,上方陈列三只檀紫戗漆阔腹香坛,按着小、大、中的顺序排列成线,坛中矗了一撮簇新的黄香,香灰原是此起彼伏成了烟堆,目下已然被洒扫尼祓除干净。
佛龛前是一尊观世音的宝像,袅袅青烟蔓延开来,供桌前正有一道袖珍般的男子身影,衣装清凉,露出了黝黑的小麦色皮肤,他身量清瘦,正对着观世音像虔诚供拜。
杨佑静候在旁侧,见男子三拜上香毕,便上前道了些话。
“少卿大人,可算将您给盼来了。”一片作为背景的女尼诵经礼佛声中,广府爷丰忠全自蒲团之上徐缓起身,转了过来,迎着一片曦色,温廷安看清了这位广府老爷的面容。
此人看起来只有不惑之龄,目色矍铄清凉,鼻梁敦厚,生着一个粤广人常称道的「发财鼻」,除发财鼻以外,最是教人醒神的,是他且生有一双名副其实的弥勒眼,看人的时候,哪怕没表情,那神态教人忍俊不禁。
吕祖迁与杨淳的笑点有些清奇,仅是瞅几眼,便是颧骨痉挛不已,丰忠全觉察到了,问:“我身上可有什么笑处?”
周廉救场:“丰老爷容禀,他们的五官发育得不太完善,容易弄错表情,其实他们是在瞻仰您,觉得您生得太年青了,洛阳城的京兆尹都有六十多岁了。”
丰忠全听得这话,委实十分受用,弥勒眼深了深,笑问:“那你们四位猜一猜,我今岁的年庚是几何,若是猜中了,我就答应你们一桩事体,假若猜错了,你们就应承我一桩事体,如何?”
勘案半年以来的经验,告诉四个少年,此处明显有坑。
温廷安此前所想果真是没错,广州知府是知晓他们南下的真正来意,但过去两日以来,一直打着休沐的幌子不接见,其中缘由,很可能是不欲他们插手郝容的案子。
大抵是觉得一堆毛小子查不出什么,所以一直拒不接见,但直至昨夜逮了贺先归案,这才引起丰忠全的惕意,决意要亲自试探一二。
是以,丰忠全提出这个赌约,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根本猜不出他的年龄去的,还真是老滑头。
丰忠全慈霭地笑了笑:“你们有四人,那有四次猜的机会,抹去零头,猜整数就好。”
杨淳最先猜,不假思索地道:“四十?”
丰忠全高深莫测地摇了摇首。
杨淳震骇,扳着指头道:“居然不是四十?难道还是三十,但这不太可能啊,现在岭南的知府,都这么年轻了吗?”
吕祖迁凝了凝眉:“八十?”
丰忠全的弥勒眼一下子塌了下来,用广州白对杨佑道:“这群细路仔,前一个说我四十,这一个说我八十了,你帮我看看两鬓,有没有气出来的白发丝,千万拔下来。”
杨佑拿着细剪行上前去,巡睃数眼:“老爷,您今儿的两鬓,还真真添了三根白发。”
“那快剔掉!”丰忠全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昨儿白昼才刚寻我家那婆娘用米汁、皂荚和木槿叶,熬了整俩时辰的黑膏,染了髭须双鬓,怎的这般快就褪了色,莫非是刘家大夫的方子出了差池?”
周廉忖了一番,道:“六十?”
“错,大错特错——”丰忠全容色不虞。
杨佑慢条斯理剔着发丝,盛放在随身携带的笸筐:“老爷,您莫生气,您瞧瞧,方才生了第二回 气,右鬓又生了三根白发。”
丰忠全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温廷安道:“你们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可得仔细些了。”
不是四十,不是八十,也不是六十,那正确答案很可能在五十与七十,二者之间。
胜负之间,皆是押在了温廷安身上,她往香坛之上举目远睇了一眼,尔后道:“您今儿应是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