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36)
“要晓得,郝容来广州府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从七品的文吏,今岁知府爷有提拔他的意头,按道理,郝容就应该好好干才是。”
杨佑话至此,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应是在八日前的晌午,两人之间发生了一桩大事,下官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不光是下官,应当是衙府上下的人,都晓得这一桩大事。”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端倪,与周廉他们相视一瞬,继而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日,郝容本是继续跑外差,按道理,傍午酉时才会回公廨,但他那会儿仅仅初过午正,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脸跟鬼上身的,容色煞白如纸,直奔知府爷的司房。下官的司房离知府爷不远,隔着一些距离,就能听到接踵而至的争执声,起初以为是寻常的意见分歧,哪承想,争执声愈演愈烈,彻底惊动了整座官廨。”
杨佑问随身的仵作、弓长与副耆长:“你们当时在午门,也听着了罢?”
众人点了点首,俱是心有余悸的面目。
温廷安稍稍蹙了蹙眉:“知府与郝容因何事起争执?”
“至于内情缘由,下官哪敢细问,当时殊觉两人若再吵下去,真要动起兵器了,下官正欲率人前去劝解,但郝容先一步离开了司房,居然还将文弁掷在地上,直接离开了公廨。”
看来真是吵得不轻,竟是连脑袋上的乌纱帽都不要了。
温廷安不由想起那份差急脚递遣送的奏折,『绝不能在岭南借粮』,郝容很可能是在与广州知府争议这件事,但知府有指标与压力在身,怎的可能会轻易听从一位小官的劝谏?
杨淳正想提起奏折:“说起缘由的话……”
温廷安给杨淳递了个颜色,周廉登时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肩膊,借口道:“说起缘由的话,我们也正想调查。”
杨佑点了点头,一行引路,一行继续道:“郝容离开公廨后,下官就再没见他回来过,一直至翌日,见他没上值点卯,差人去问,从郝夫人那儿才姗姗得知,郝容昨夜在珠江岸畔的酒家买醉,适逢下了夜雨,途经水磨青板桥,似是不慎打了滑,坠桥而亡。”
“下官差两位仵作,分别进行初验、复验,均是发现没有外在的人为损伤。”
初、复验的验状,温廷安在客船上已经观览过了一回,心里有了数,但需要躬自过目一回尸体,才能验证心中的一些想法。届时,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自有定论。
说话间,来到了停尸亭。
甫一入内,温廷安鼻子翕动一下,眉心寥寥地锁起来,随行的周廉、吕祖迁与杨淳也嗅到了一股浓郁到腐烂的气息,容色各异,周廉掩鼻道:“怎的一股酒味?”
一般而言,他们初次接触尸首,会嗅到脏器腐烂的气息,但这具尸首身上的酒气,比他脏器腐烂的气息竟要浓烈许多,于义庄搁置长达八日,酒气还如此腥郁,生前究竟是灌了多少酒。
温廷安问道:“郝容很爱饮酒么?”
杨佑看了尸首一眼:“少卿爷有所不知,这个郝容是个名副其实的酒坛子,上值时酒都不离身,他有个酒瓢,一日去外头打三回,卑职每同他接触,就没遇到身上没酒气的时候。”
说着,杨佑挑挑眉:“大抵酒能让郝容维持清醒罢。”
这番话显然在指涉些什么,说郝容骨子里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喝醉了酒,行夜雨的路,很可能是犯醉才坠河死了。
其间,一位仵作燃了一碟黄纹盘香,掌了两盏四角青纱明灯,原是昏晦的亭台,一霎地亮煌了起来,迎着灯烛幽幽泅漫而出的光,温廷安逐渐看清楚了郝容的尸首。
岭南天时溽热潮湿,尸首的储放时长,比北方要短得多,尤其停放的日子长达八日,尸身会提前进入腐烂生蛆的阶段,但近半年以来,温廷安见到过的尸体不计其数,心志早已锤炼得极为冷硬,她吩咐仵作验尸。
郝容的尸体,历经一回醋汤的洗濯,确乎是通身毫无损痕,没有磕着,也没有绊着的磨损痕迹,至少表面的皮肤没有丝毫外伤。
不过,尸体的腹腔却显得过于膨胀了,仵作拍打之时,温廷安能听到清明的响声,比及细叶刀缓慢地裁开腹部,温廷安定了定神,看清了里头的情状,除了蠕动的成团白蛆,还有过剩的污浊酒液并及食渣。
“生前酒食醉饱,食道与胃脾皆悉数撑裂了,”仵作对温廷安道,“死者的腹腔过于充盈,食道淤塞,诸多酒液顶压至横膈,在初验时,本以为是心肌梗塞引发的窒息休克,但在复验验察时,卑职用明矾匀抹肺叶,发现肺叶里的浊液与酒液设色全然并不一致,那是河内寄藻才有的色泽,比起腹胀梗塞食道引发的窒息,溺毙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