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33)
纵任这一桩案子不分遣左寺,也压根儿轮不到袁宣的头上。
小人气急败坏,在蹦跶跳脚,兹事根本不够入温廷安的眼。
岭南在粤东以南的地方,去洛阳拢共三千多里的奔程,若是走陆路,用寻常的河间鬃马,日夜兼程地紧赶慢赶,至少要十日才能抵达广州府。但目下是秋汛的光景,假令走水路搭舟筏,一路溯游往南,则是顺水而行,耗时折半,不出五日便能舍筏登岸。
打从赵珩之登基以后,水部与工部开始重视河运,身为京都的洛阳,成为了运河线的枢纽,水运是极其便利的,一张路引与文牒,以及荷包管饱,就能行遍国土社稷。
沿河道南下的征程之上,四个人丝毫没有闲着,那随行的褡裢里,最多的物事便是属那卷宗,囊括,文吏郝容的尸身初验、复验以及口供验状,光是验状便已达到一寸之厚,还有堪比繁卷厚帙的『岭南气候舆图』『粤州粮食分布图册』『岭南水文地理坤舆图』『岭南水系钩沉史』。
“竺少卿给咱们筹措这般多硬核读物,也便罢了,那这个『一时辰带你逛遍岭南妙尼庵』是个什么名堂?”吕祖迁信手翻了图册,便避之唯恐不及,推给了周廉。
周廉捧揽一眼,发出暗昧的笑:“看来是夹带了私货的啊。”
杨淳腆然,愣是连翻阅的勇气都无。
最后轮至温廷安手上,她捧阅一回,幡然醒悟,啊了声,解释道:“这其实是一本食册,岭南有哪些以美食盛名的尼姑庵,悉数都标记在册中了,出现在画册上的美尼,应是各庵吸引外客前去的活广告。就像是,洛阳城各大酒家茶楼,各有驰名的歌姬与伶人作为镇楼头面,以吸引众人前去。”
众人闻之纳罕,杨淳愣怔道:“广州府的尼庵,相当于洛阳城的酒楼,这也太稀奇了,我从未去过尼庵,更未听说尼姑所创设的庵厅,可以经营如饭馆那般的生意。”
“在我的印象之中,尼姑不该同僧侣一般,焚香斋戒,日日打坐念经么?”吕祖迁匪夷所思。
“这里头很有讲究。”温廷安笑了笑,她在前世常跑外差,便去过不少佛庵古刹,也同不少师傅打交道,通读过尼庵的演变史,也算是了解尼庵的发展历程了。
“你们可知道,三十年前,藩王在岭南起兵谋反,联袂南夷,攻陷过广州、惠州与雷州,尚是天子的恩祐帝御驾亲征,适才将藩王枭首示众,也镇守住了岭南之境。当时,大邺的地方政权发生了剧烈的嬗变,藩王麾下绝大多数党羽被贬谪、被下野,他们沦为穷寇,为了躲避皇城司的追杀,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按你说来,该不会是藏在尼庵罢?”周廉挑了挑眉心。
“正是如此,相比于寻常的佛寺古厝,尼庵是比较边缘的地方,通常置地于城郭郊野,这些地方兵防松弛,耳目没内城这般驳杂,不失为藏身的绝佳去处。”温廷安道,“随着岭南兵燹之事稍息,商品经济逐渐发达,这些下野的官员成了尼庵背后的大东家,尼庵光靠香油钱是根本支撑不起来的,是以,庵主向内城酒楼茶楼取经偷师,监院教育小尼姑们,不仅学礼佛诵经,还得学琴棋书画,学炊爨馔烹,学摆盘素筵,学待客之道。”
“抵今为止,尼庵在岭南已有三十多年的渊薮,已为当地的黎民百姓所容纳,也成为了新来的外客去岭南时,必造谒的地方之一。”
温廷安道完,徐缓地阖上图册,岭南有七大尼姑庵,每一座尼庵对契着一块广大的粮土,借粮一事,很可能需要疏通尼庵这一层关节。
不过,那位名曰郝容的七品文吏,在奏疏中说,千万不能在岭南借粮,否则,会引发比北地饥荒更为严峻的噩耗。
不论是郝容的死因,亦或是奏疏内容的真伪,他们都亟需彻查明晰。
正叙话间。
“这位官爷,当真对岭南风物好生熟稔,不过,听您的口音,应当是京城来的罢?”
众人处于不同的船舱,舱室与舱室之间用一座插屏、一围垂帘、一叠画案作为阻隔,舱室内部,三壁皆施朱漆雕窗,上施条状栏楯,朱绘华焕。
遵禀出行低调之原则,他们一行人,所搭乘的并非官船,而是一艘民间经营的客船,这一艘客船上往来有士贾诸色,一并负责搬卸运载货殖的纤夫,易言之,人口流动弥足驳杂,三教九流皆有之。
温廷安闻声,哪成想隔屏有耳,不由心生一番凛惕之意。
此刻,画帘搴起,插屏推开,说话人的面目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