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240)
秋笙一对温静薄澹的邃眸,穿过日色恬静地看着温廷安,但仅是看了一眼,便又挪开,不染纤尘的身影很快消隐在了马车之中。
几乎是在对视的一刹那,哪怕对方不置一词,什么都没交代,温廷安亦是敏锐地觉察出了端倪,温廷安一定是故意的,在昨夜两人不欢而散而后,他一定是寻常娘磋商了酒场里头的事,以至于常娘躬自前赴酒场之时,也会让他与之携行。
其实,温廷舜也留意到了温廷安的面色,纵然她的面上敷设着一层胶质皮囊,但当不住她那优越洵美的骨相,大抵是发现他拂逆了她的计策,她看着他的眼神,淬了一些秋霜般的冷意,又俨似凄寒冻骨时节里的白雪。
他觉得,虽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西直门的缘由,但依据长兄聪颖的品性,她应当是明白了他没有听她的话,毕竟,他不会轻易让她独身一人涉险。
他同她说过,让她独自去酒场,他恕难从命。
至于那一叠账簿,他已然在寝屋之中留下了记号,今日酒坊戍守宽松,有且仅有掌事姑姑一人,沈云升他们潜入他的寝屋并不难,只消一入内,便是能立即觉察到那些记号,一番寻根溯源之下,必能寻着他秘藏在箱箧底下的账簿。
沈云升、崔元昭和苏子衿三人,负责取走账簿回舍禀命,目下时阴已然走了一刻钟,想必沈云升他们已然取着了账簿了。
这厢,小鬟觉察温廷安竟是在怔神,遂是严声催迫了一句:“秋娘子也是你这种身份的贱役能看得么!还不识相些,赶快上马车?”
语罢,抬手挤搡了她一下,把她一举推入了车壁之内。
温廷安佯作露出一抹惶然的惧色,规规矩矩地叩了首,蜷伏在一隅静候着,一些粗使婆子见状心生悯意,给她让了一个较为敞阔的位置,还悄然递上了一个馍馍,趁着幨帘落下,马车内骤然一黯,对她温声道:“您出来得急,怕是还没用早膳吧,这个馍馍尚是热着的,若不嫌弃,便拿着吧。”
温廷安受宠若惊般地接过,这个馍馍果真是热乎着的,口感也极软,用毕,她心中某一根心弦微有触动,对婆子们言了声谢,众人摇了摇首,笑着道:“吃饱了,便能有气力干活了。”
温廷安的眸底到底是捎了一份戚然,这些人怕是还被常娘深深地蒙蔽在了鼓里,明面上,说是来酒场里头干又苦又重的劳活儿,但她们不知晓地是,这其实是一场毫无退路的鸿门宴,她们随时可能丧命,帐籍会被灭毁,她们不知晓这是一场早就筹策好的阴谋。
温廷安端视着这些婆子与婢子的面容,她们的面容,或是布满风霜,或是青涩稚嫩,是一张讨生活且饱受摧折的苦相,眸底却具有一份暖和的冀色,身世虽说惨惨戚戚,但至少对眼前的日子充满着期望。
她很想告诉她们,『快逃,离开这里。』
温廷安张了张口,却是顿觉喉头涩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如在那一场绮梦之中的那般,身体像是入了禅定。
她侧了侧眸心,伸出手静缓地搴开幨帘的一角,日头一寸一寸地斜斜攀爬上了坊间楼宇,匀散出一派赤金色的远空淡影,外头是渐行渐远的破晓曙色,里头还是步步进逼而来的昏晦,这一围幨帘,将朝昏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间,她淡淡地垂下了眼睫,一抹黯色薄薄地覆盖了下来,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然调查到了这一步,不会畏葸不前。
甫思及此,温廷安的面容恢复成了惯常的素淡之色,静静谛听着辚辚车毂之声,她不由想起了温廷舜。
她是去密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那么温廷舜呢?
他以秋笙的身份去了酒场,那势必就担司起了主舵竞标会的使命,不知为何,竞标会的规模盛大敞阔,光是凭借他与常娘,要应付二十一位承买者,极可能会自顾不暇,这就需要一个当堂坐镇之人。
温廷安心中即然浮现起了一道沉鸷阴峻的人影,媵王赵瓒之。
不知为何,她竟是能强烈地感知到一种预感,今日之时,必会同赵瓒之打一回照面,想起赵瓒之这一位人物时,她心中亦是随之泅起了一阵极为强烈的悸颤,这一份悸颤搅得她心中微慌。
温廷安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视线抻出了车檐,望向了行在前头的那一辆华盖马车,眉宇之间渐然拢起了一团隐忧之色。
华盖马车之内,秋笙静坐在了湖绿锦纹毡毯之上,敛目养憩,近旁的椿槿将博山炉熏燃了,少时升起了一抹浥浥清烟,车壁内外萦绕着娴淡的香气,她为秋笙与常娘各泡了两盏君山毛尖,常娘一面执着茶盏,一面对秋笙恭谨地道:“秋娘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