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215)
一片槽声潺潺之间,春色满甕,垆酒添香,红袖酥手,有不少施朱点翠的伶人,身着缥青霜色的绉纱褙子与合襟襦裙,拢共约有十余位,往来侍候其间,以待酒客传唤。
来为温廷安他们引路的椿槿,她便是十二伶人之一,受命于常娘,掌司当垆沽酒之职,假令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她的身份,相当于酒楼之中的大堂经理,是个举重若轻的人物。
椿槿着银朱褙子衬以曳地纱裙,茉莉盈头,暗香盈裾,人儿生得媚丽淑美,带温廷安四人穿过了主廊,绕过了槏柱,将众人领入东南后堂的掌事房里,一位小鬟恭谨地叉手前来,给椿槿递呈上了一盏新酿好的疏桐酒,椿槿逐一审视众人,细长葱白的指尖捻着酒盏,轻轻在扶几上腾挪,尔后,适才曼声地道,是标准的花旦腔:“你们的帐籍和路引,我都一概看过了,李牙倌所推介而来的人,终归是可靠一些的,但要在这座酒坊常年干事,就得接受这里的一切规矩,少嘴碎,多干事,你们可明白?”
椿槿口中的李牙倌,便是将温廷安他们介绍至酒坊的暗桩,阮渊陵所统摄的大理寺豢养了不少暗桩,这些人身份与行踪俱是极为隐秘,散布于三教九流之中,而这位李牙倌,便是在牙行蛰伏约有十载之久,一行一止都是牙人惯有的仪态和模样,教人觉察不出丝毫异况,椿槿对李牙倌也未有半丝半毫的怀疑。
温廷安在此处多少留下了一道心眼,她之前问过那个李牙倌,问引温廷舜五人潜入酒坊的暗桩是不是他,李牙倌摇头,说是另外一位同侪,温廷舜五人在酒场里下落不明后,那位牙倌便受了重罚,李牙倌便是接替前同侪之卒务的。
温廷舜五人入了酒坊,想必也与椿槿打过照面,他们在酒场里杳然无踪,椿槿不太可能不知情,想必也对外来的生人添了几分戒备与警惕,虽说方才的话,是好言嘱托,但指不定是一句暗藏机锋的试探,或是一句敲打也不一定。
温廷安等人恭谨应是,四人领到的身份各不一致,各自领到的活儿也自当是不一致,温廷安是年届不惑之年的老妇,领到的是浣衣坊的活儿,每日专门濯洗三位侍酒伶人的花裳。
沈云升是正当壮年的青年,分配去酒窖当粗役,司酿酒搬运之务。
崔元昭是纤细内敛的少年,因拨得了算盘,账簿扎得快,被点去账房给账房先生搭把手。
苏子衿是四人之中唯一的反串,二八年华的少女,面容清隽,眉目澄澈,认得一些字,礼数与教养也是四人之中较为出众的,被椿槿特地挑拣去前院,用以侍候酒客。
四人住宿落脚的地方都是在下人院里,沈云升与崔元昭俱是伪装成了男儿,分配在了东跨院里,温廷安与苏子衿扮得是女儿装,则要去女寰婆子栖住的西厢院里。
椿槿给每人分发了两套贴身的衣物、半桶盥洗物具以及一套床具褐被,天光微熹,温廷安正欲与苏子衿前去西厢院安顿,却听椿槿倏然温声唤住了她:“秦姨,我有一事需要打点予您。”
这一声『您』,庶几让温廷安有些担待不起,这位椿槿等闲是双十年华,与温廷安大不了多少岁,她定了定神,想起了自己的老妇身份。
温廷安适时止了步,苏子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底掠过了一抹忧色,温廷安不动声色,用眼神淡淡地示意他先走,接着返身徐徐踅回,朝椿槿欠了欠身,且行了一道躬礼,垂首道:“椿娘子有何吩咐,尽管吩咐小人便是。”
椿槿道:“您是在浣衣坊干濯衣的营生,同时侍候三位主子,但其中一位主子十分不太好伺候,也不太好相与,您千万要留心,她今儿有一套衣物,名曰遍地荼白天水碧,傍夕牌分她是要穿上,为卖武陵玉露做些筹备,这一席裙裳,您得要轻放轻拿,要用熏香浸染,万不可洗濯出了岔子。”
温廷安隐微地听出了一丝端倪,温静地垂着眸,谨着声,不解问道:“这沽酒一事,小人在外听闻,素来是常娘躬自上阵,怎的会让位于其他娘子?”
椿槿目光微抬,看了秦氏一眼,眸色充满了淡淡的审视,秦氏当即俯身告罪,“是小人唐突了,小人本意只是欲多了解后院的规矩,初来乍到,想做得好一些,给主子们留下好印象。”
椿槿抚着手腕,哂然淡笑道:“告诉您也无妨,横竖这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畴昔,确乎是常娘捉刀买酒,通常能卖至百金,都虞侯的嫡次孙宋仁训成了坊间的常客,但打从那位来了后,这武陵玉露,便能卖上千金,也正应了那一句古话,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