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84)
因是他迫前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是挨近了些许,那一阵如霜雪般的桐花香气近在咫尺,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之中,温廷舜的指腹静缓地摩挲着她的袖裾,鸦睫半垂着,狭眸隐微地勾连出了一个弧度,沉着嗓子问道:“你是在关心我么,长兄?”
温廷安的眸子在昏昧的光影显然瞠了一瞠,看起来,似是十分讶异于温廷舜会这般问,一抹烫意如藤蔓般,攀升上了她的粉颊,她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道:“这一瓶药你爱用不用,不必自作多情。”
语罢,随手将红穗青瓶抛掷给了他,许是她的力度没有把握的当,那一瓶药膏赶巧撞在了他胸膛上的伤口处,只闻温廷舜闷声沉哼了一声,鬓角之间匀缓地生出了一层薄汗,温廷安见此状,硬起来的心肠子,一霎地便是放软了,回身行至他身前,伸手托住了他的臂肘,“药瓶撞在了何处?可要紧?”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止有些欠妥的,话辞里也多少捎着了一些愧意。
温廷舜淡淡地摇了摇首,白昼时天还暖和着,但辗转到了夜间,月色里却添了浓重的凉意,风将眼前人的耳根与颈间都熏得泛起了一分薄薄的红晕,在暖玉般的肌肤映衬之下,那一份晕色益发招眼,温廷舜撇开了视线,压哑着嗓子道:“长兄回去罢,我会处理伤口。”
温廷安不太放心,她怕自己一走,温廷舜就会随手处置自己,她凝着眸心,往值房里端粗略瞅了一眼,里头是一派雅致且简约的陈置,有帐榻也有凭几,有烛台也有屏风,她遂是对温廷舜正色道:“我扶你进去,待你给自己上好了药,我再自行离却。”
语罢,便是略显强势地搀着他去了帐榻处,将青瓷瓶的软塞轻然拨开,放诸在他的掌心间,“你且自己匀抹好,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便唤我一声,我在屏风外候着。”
瓷瓶里的药膏里,弥漫着一份凉淡的薄荷香气,气息撞击在了温廷舜的鼻梁间,他看着温廷安行至屏风的那一端款款落座,纤影覆照在屏风的素绢之上,他唇角扯出了一丝极浅的弧度,垂眸撇去,掌心间的瓷瓶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触感温润如春,方才她将药瓶塞在他手上,彼此的手不经意间触着了肌肤,他那时才发觉,她的手既软且凉,柔弱无骨般,温廷舜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微摩挲一阵子。
偌大的值房内,气氛针落可闻,温廷安趺坐于屏风的外侧,余光里,可以依稀看见少年褪去玄衫敷伤的剪影,温廷安不是第一次丈量他的身躯,从风雪夜初遇的那一夜,她为他濯洗过身体,也隐微地觉察到,他的身体总是藏着伤,胳膊与背脊的情状,全然可以用惨之一字来形容,新伤叠加在了淤青之上,几乎毫无一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像极了遍体鳞伤的兽。
但她从未听过温廷舜道过一声疼,也从未有人会主动问他,“你疼吗”。
犹记得畴昔,他在崇国公府尚不受宠的时候,诸房的少爷尚值不太记事的年纪,会联袂捉弄他,有一回是在冬夜,温廷凉的妹妹,也就是温府的二姑娘温翠眉,打陀螺的时候,陀螺不甚坠入了莲花池里,急命温廷舜去拣回来。
温廷安觉得温翠眉有些欺负人,遂去凶了她一顿,让她遣自己的丫鬟拣去,温翠眉被凶哭了,这件事不知怎的,历经多番周折,就传到了温青松那头,版本经人口口相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变成了温廷舜欺辱温翠眉,不仅将她的陀螺扔入了莲池里,还凶哭了她。
温廷安是温家的嫡长孙,那一会儿温善晋还在朝中颇为得势,诸房都看其脸色行事,自当是不敢招惹温廷安,将矛头对准了位卑言轻的温廷舜,将祸水引至了他身上,温青松怒不可遏,拿温廷舜质询,温廷舜没有辩驳一词,被罚跪祠堂跪了一宿,还挨了十多回藤鞭。
受伤很严峻,近乎半条命都没了,造相弥足狼狈。
温廷安那时本是怨他背叛她投奔至温青松膝下,但见着少年这般怜状,她心中又生出了悯意,那样深的鞭笞之伤,青一道的,紫一道的,红一道的,他该有多疼。
她不解地问他,为何不对温青松道出真相,温廷舜却道,温青松其实知晓内情,但并不揭破,他是想借此锤炼温廷舜的韧性,受过了多少疼楚折辱,今后的骨子才会有多狠戾绝沉。
只遗憾,那时候的温廷安心性尚浅,全然不能理解少年的话中深意,但她能从小温廷舜的面容上,看出一道孤僻的深影,是对生与死极致的漠视,应是如此,他的眉骨总是覆着一层薄霜,待人接物之时,一行一止总是疏离淡冷,教人根本看不透,她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层保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