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30)
气氛一时如扯紧的细弦,显得剑拔弩张,温廷凉与温廷猷俱是嗅到了诡谲,隔着两丈的距离,两个少年之间,仿佛有一团隐形的烈火在咄咄燃烧,不干事的外两人彼此相视一眼,规矩地退至温廷舜身侧,温廷凉欲帮温廷舜说话,但温廷舜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温廷凉到嘴的话,只能重新咽回去了。
温廷舜行至庞礼臣近前,左拇指静静摩挲着右指腹,音线寒烈,不温不凉,未应庞礼臣的话茬,反而说起了一桩毫不相关的事体:“因是替长兄挡了一箭,我看清了翎羽上的标识,标识乃是金泥朱砂,上錾有一枚石斛形玄色徽纹,并且,箭簇的质地是幽州矿场的燧石,韧而不柔,细而不柴。”
庞礼臣眸子一瞠,口吻发生了微妙变化:“温廷舜,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廷舜抿了抿唇,“奸贼行刺温廷安的箭簇,乃是出自殿前司,殿前司隶属于枢密院下部,若无行军督头或镀检的授意,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庞衙内,不知你以为如何?”
但凡耳净目明之人,皆听得懂温廷舜在说什么。
庞礼臣倒抽了一口飕冷的寒气,太阳穴突突直崩,口吻卷入了一丝薄怒,厉声道:“你想说刺杀廷安弟是我爹的授意么?别血口喷人了!廷安弟非寻衅的流民,更非动反叛变的士子,我爹做什么要遣人弑害他?更何况,你都说是奸贼了,把必是奸贼乔装入军营里去,想对廷安弟不利,事后嫁祸给我爹!我爹今早宣了陆殿帅陆执来府,正是商讨擒拿反贼的事,要给温家寻回一个公道。”
温廷舜对庞礼臣的话不置可否,贼人正是枢密院里的细作,若庞珑诏陆执来府中谋议擒捉贼人一事,不过是个监守自盗的障眼法,糊弄外人视听罢了。
但他并未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柄折裂的箭簇,递给了庞礼臣:“你信或不信,皆在于你。若信,可循着此物追查,若是不信,这一物证你自可销毁。”
箭簇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冻凝,霰雪落在了箭枝上,融冰洗濯掉翎羽上的一部分霾埃,那斛形徽纹一览无余,直直扑入庞礼臣的眼中,本不平寂的心河,彷如抛掷入一块巨石,掀起千仞风浪。
他堪堪接过蘸血的箭簇,不可置信地看着它,思绪焦灼,大脑空茫一瞬,俄而,庞礼臣返身大步离去。
温廷舜闭了闭眼,匀下来一口气。
这一物证,他本欲等着合适的时机再给庞礼臣,毕竟,棋局刚刚开始,他暂时还不欲那么早碰庞家。
但脑子里反复想着温廷安坐在庞礼臣近前,垂眸温驯的模样。
心中某处地方起了钝钝的褶痕。
他想起了昨夜在崔府西苑的一间内室,他卧躺在榻子上养伤,思绪半昏半昧,隐隐听着屏风那端传来窸窣的动响,起初以为是刺客,但睁眼望去时,却见着一片珠影深深,云母屏风的画纸上,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像是皮影戏上的人儿,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观者的视线。
倏然间,一件物事落在了那人伶仃的足前。
烛火蒙昧,他狭了狭眸子,渐而看清,那是一件狐白襟带。
那一刻,冷峻沉寂了许久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第43章
崔府西苑, 扃牖外的风雪寂止了,雪碎沿着垂檐奔去,寒冷在照壁处冻出了疮口, 外头冷得如冰窟, 内室香暖如春, 滚金般的光色,铺满空气之中,远处画屏挂缀着几些衣物,衣料牵扯的动响, 教温廷舜不知不觉地醒来,他定了定神,认出云母屏风背后的人, 是长兄, 他身上的衣装湿透了,晌前有人取了干燥的朴衣过来, 免得让其染风寒。
紫檀夹头榫平案上,置有一尊青瓷烛台, 烛台的一豆灯火透着熹微的光丝,画屏上的人影便成了水墨诗写,温廷安正在对着雪白画壁宽衣解带。
她的身量清瘦纤细,陈嬷嬷每昼服侍她穿衣时, 总习惯将襟带束得格外紧实, 就怕有朝一日襟带松砌在腰间,平素,温廷安不会觉得勒, 及至襟带蘸湿了冷寒江水,冷布条沉甸甸地裹在胸前, 她便颇感不适,目下缎带一松,她随手将襟带扔在了一旁,绷紧已久的肌肤,弥漫上一阵久违的松弛,她倍感鲜活。
画屏之上,外衣如脆嫩蒜瓣一般,件件剥落,露出了她娇俏的肩膊,玲珑的腰线,细致的小腿,淡匀皴擦的春日水墨,教烛光髹上了一层不真切的清影,那人儿的肌肤,庶几白腻得可以晕出雪色的光。
温廷舜凝视画屏墨影,听到了不受控的心率声,耳颈的皮肤几近痉挛,少顷,他收回目光,阖住眼睑,以为看不得了,心中的潦烈便能得到片刻的纾解,孰料,一丝爝火在心腔之中燃起,便是天野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