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1)
在温廷舜的眼中,他觉得这个长兄,从小时起,便生得过分斯文俊秀了,容色芙蓉胜雪,眉如娥黛,肤如蜜脂,甚至,五官比寻常闺阁人家护养得还要精致,经了一顿打,那一对眸,就像是浸了新雨的空山秋池,添了三两分阴柔娇怜的意蕴,毫无男儿该有的阳刚与气魄,温廷舜心生一种微妙的恹嫌,懒得再看。
陈嬷嬷请了宫中严太医,先替二少爷诊治腿疾,诊治完这头,再去濯绣院给大少爷看看。
严太医对温廷舜印象是极好的,想着他未来可能成大内宰执,遂提前拉拢好关系,千叮咛万嘱咐,尽心尽力。但到了温廷安这里,他态度冷了下来,明显是对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并不待见,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蔑冷,开了方子,公事公办,没多照看便离去。
稍息,丫鬟檀红与瓷青搀温廷安回内院疗伤,陈嬷嬷趁着晌午,打了盆煮好的热水,遣散了俩丫鬟,为她濯洗身体,却教温廷安峻拒了,陈嬷嬷苦笑,轻声道:“大小姐,您是我从幼时服侍到大的,您若是自尊耻于见人,那我也无立足之地了。”
温廷安没想这么多,她适应了纨绔子弟的身份,但尚未适应方方面面被人伺候的日子,总觉别扭极了,但陈嬷嬷格外固执,温廷安不同意的话,她便固守在屏风跟前,久不离去,万般无奈之下,温廷安只好任她去了。
热水淋漓在了背沟处的伤口上时,俨似漫天盐霜撒落,疼得温廷安痛嘶一声,待洗濯毕,外头响起一串细碎步声,吕氏挽帘而来,她显然是哭过了一阵子,眼窝肿胀如靡桃,甚至鬓角生了微白,苍老了很多:“安儿,你可要紧,是娘下手重了,把你打成这样……”
“是孩儿不孝在先,害娘丢了脸面,让娘给祖父训跪,孩儿受罚是应得的。”温廷安道,唇角扯出安抚的温笑。
她还得感谢这一顿杖罚,能为温廷安浪子回头,寻了个顺水推舟的好由头,倘若没这顿打,她不知要装到何时。
陈嬷嬷讶异于大少爷会这般说,宽慰地对吕氏道:“经此一难,大少爷比以往更加识大体明事理,大夫人,这是好兆头啊……”
吕氏心中仍旧有极深的愧怍,梳洗罢,唤嬷嬷端了提早煲好的参汤来,掂匙吹了吹,一口一口喂她喝下,一片袅袅汤香里,温廷安用气声道:“我本是女儿身,又不是男儿郎,倘若我恢复女儿身,是不是便能活得自在些?”
一室死水般的俱寂,吕氏眸露惧怖之色,唯恐隔墙有耳,怕旁人听到,当下给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急急挽帘出去,屏退四下丫鬟婆子,陈嬷嬷守在了琢绣院外边,以少爷称疾之由,谢绝了前来探望的各房夫人小姐。
吕氏以丝帕拭泪,戚声道:“安儿,你忘了娘畴昔给你的教诲了么,这番话切不可胡乱说,你是女儿身这件事,除了我,你爹还有陈嬷嬷,其他人是不能知的,更不能让温老太爷知晓,这与牵系到大房的命脉与荣辱,你可明白?”
温廷安眸露一丝钝钝的迷惘,道:“可是,现在不是有二弟给咱们撑门楣?今岁春闱开考,三姨娘和眉姐儿都盼着他进入前三甲,他一人高中,咱们大房跟着沾光。”
吕氏苦笑地摇了摇头:“舜哥儿虽说是课业好,但到底是庶出出身。你可知道,当今朝堂中从一品之上的文臣,从资政殿大学士到太子太师,从大理寺再至国子监祭酒,哪位掌司重权的大人不是嫡出,嫡出与庶出隔着几重山,庶出要熬资历,品级拔擢也不高……”
吕氏抓紧了温廷安的手:“安儿啊,你是你爹的第一个孩子,你出世的那年,恰好是庞家最得势的时刻,庞太保府的大夫人也有生产,官家下朝后,还特地去关照了庞殿前司禁军教头,温家明显遭了冷遇,朝中少不得有明嘲暗讽的声音,那一阵子,老太爷还有你爹,脸色一直不大好看。为了光复温家门楣,老太爷殷切指望你是个男儿,不光是为了光复宗族荣耀,还因为庞氏的大夫人生了个少爷出来,咱们不能被那庞大夫人比下去……”
话至此处,吕氏哽咽了一下,静默了晌久,才无比艰涩地道:“可是,娘的肚子到底不争气,生下来后,偏偏你是个女儿。”
十六年前,听到产婆说『有了弄瓦之喜』,吕氏惶恐极了,为了大房颜面,为了温家荣辱,她咬咬牙,选择铤而走险,重金收买了那个产婆,对外称是『有了弄璋之喜』,她把温廷安扮作男儿,好在温廷安长相也清隽英气,穿上男儿衣袍,高束士族玉冠,爹娘与陈嬷嬷,死守严守,这十六年以来,无人能觉察她身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