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07)
眼下,温廷安不欲重蹈畴昔应试之覆辙,但吕祖迁并不能理解她本意,只当她在装执正清高,哂然笑了一下:“不论是去岁登科一甲的状元郎,亦或是今岁入门的垂髫童生,天下之门闾士子,不论富贫贵贱,无不是这般过来的,唯有读掐尖之章,才能脱颖而出,纵然是官府,也争先入股书院,仰拜名仕学儒,鼓动生员广诵教辅,至于生员究竟有无本手,所写策论是否有名无实,倒在末次,只消能过五关斩六将,进殿直临圣听便可。”
温廷安眉心微锁,摇了摇首:“只为殿试所作之文章,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斋长,你莫忘了官家考察策论的意义,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是投机取巧赢得殿试,届时官家面你,问治世之道,你却因未诵妙章,而答不出个所以然,又当如何是好?俗手终究只是俗手,唯有本手夯实,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才能长久立足于世。”
这一席话从这一玩世纨绔的口中道出,倒是罕见极了。
吕祖迁没料到温廷安竟会为此事较真,有一些不可置信,假令搁在平时,温廷安断不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他有些讪讪,又无厘愤懑,怀有一腔好意,竟被说为投机取巧,他就怕温廷安升舍试通不过,这才送了书牍来,但转念一想,温廷安能不能通过升舍试,未来能不能与自己同榻学习,又有何干系?他为何要在意一个纨绔子弟的遭际?
吕祖迁将书放回黄帛之中,直截了当地往温廷安怀中一推:“反正是家父吩咐我带给你的,你纵然不欲收,也要收,你收了后可随意处置,横竖你升舍试能否通过,本斋长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语罢,抬着下颔倨傲地离去了。
温廷安自然不会随意弃置,说到底是吕鼋吕老博士的一番心意,她耗了一个时辰,将这数本书牍翻一回,《策林》内,与省刑慎罚之术相关的数篇文章,倒是真真言之有物,可以拿来学习、模仿、参考。再说《百道判》,题型精炼广博,与新律相涉的案子繁多,很适合杨淳他们这些判案苦手。
剩下数本书牍,倒不必再去细阅了,仅有两天的光景,能将《策林》的几篇文章通读、《百道判》内的案子吃透,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两日抵夜时分,她在书苑里跟随温廷舜习学瘦金体,打从得了那一句『尚可』,温廷舜只命她每日照着法子摹写字帖三张便可,不宜摹写太多,免得升舍试伤了腕脉。
不知是不是出乎温廷安的错觉,感觉自那夜以后,温廷舜待她更为寡淡疏离,甚至于翌晨请示温老太爷,称腿疾已愈,可独乘马车赴学。温廷安只当他是恹嫌自己,不欲再居于同一屋檐之下,是以,兹事俨似煦风拂过耳畔,无关痛痒,更未往心里去了。
试前一日,温青松将各房应考的孙辈唤了过来,借训导之机,讲些家训教化,借着便语重心长地道:“正所谓一家之教化,即朝廷之教化也,教化既行,在家则光前裕后,在国则端本澄源,你们皆为儒生,当知晓名儒巨公皆由科举所出,今之为仕者,固不能免于此,若欲世世共襄太平,必当人才日盛……”
温老太爷的大意是指,三个月后的会试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他们要好好考。
这一番话尤其是对温廷安说的,她是所有应考的孙辈之中,资质最浅、排位垫底的,温老爷子虽然给她摸过了底,但仍旧挂碍她。今日原是升舍试前最后一日,依照旧俗,老太爷要带着孙辈们去东廊坊涌金门的状元宫与魁首庙走上一遭,焚香祈福参拜,蘸一蘸文曲星的喜气——但不知怎的,媵王即将归城的消息,如一道泄了火的手谕,一个晌午的光景,传遍了整个洛阳,二叔三叔散值时,便被叫去崇文院问话,兹事非同小可,甚至温善晋也被唤了去,出府焚香一事便只好搁置。
“大少爷,这是州桥前贾家的鱼羹,那个呢,则是杂卖场樊家的蜜枣儿,均是在京屈指第一,声称于时,都很甜,但甜而不腻牙,吃着也对身体好,多养些神,您尝尝?”
濯绣院的书房里,陈嬷嬷屏退左右,从一笼朱漆戗金提盒里,悉心端出几只黑窑兔毫盘盏,温廷安置下了书卷,看了一眼,淡淡地会心一笑,称了声谢。在大邺,家家户户似乎都有在大考前,给生员吃鱼羹与蜜枣的习俗,其实是取这两物的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