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方觉始急忙挥挥手,“我可不会随便对病人出手,只不过还有几个病人,我不放心罢了。”
于观真方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病人。”
方觉始察觉自己不慎说出口来,不由得略感尴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能治好你的伤,反倒借你的便利,从许多苗医那儿知晓了新的医理,算是我承你的人情。”
他本是崔嵬请来特意为于观真诊治的,万没想到自己一路并没帮上什么忙,说起来难免有几分灰头土脸的不自在,生怕遭受嘲笑。
“这有什么。”于观真摇摇头道,“方小大夫悬壶济世,理所当然。我此伤的确刁钻,本就怪不得你,倒累你苗疆走一趟,吃了这么多苦,说来应是我对你不起。”
方觉始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崔嵬为何愿意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护送于观真来到苗疆了。
这样一位性情高傲的强者温柔声色,善解人意起来,莫说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难以抗拒。
也许崔嵬是的的确确没有旁的心事,不过方觉始自认自己不过庸俗之人,叫对方这样轻轻一捧,不由得轻飘飘起来。然而他想到此人对待厌琼玉时冷若冰霜,狠辣决绝的模样,又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从美梦之中脱困出来。
“停停停,你还是不要这样与我说话了。”方觉始心有余悸道,“你这样体贴,我反倒不习惯,简直跟那位大巫祝一样叫人害怕,反正我也叫崔嵬欺负惯了,再多你一个也无所谓。”
崔嵬蹙眉道:“我何时欺负你了。”
“刚刚!”
三人叙了些闲话,皆感十分欢畅,只觉得那朵名为大巫祝的阴云终于散去了,又正赶上附近百姓感激送来的菜蔬活鱼,方觉始干脆同于观真重温往昔,一道担柴挑水,洗菜切肉,给崔嵬打个下手。
鱼比方觉始还有活力,于观真怕腥,今日又穿得新衣,于是站得非常遥远。
那鱼尾相当有力,一跃而起,竟抽了方觉始个措手不及,好大夫沾了满手鱼鳞,大声叫道:“你也不必站那么远吧!我这用针的手都没嫌弃,更何况你们本就是用刀用剑的。”
于观真微微笑道:“那就有劳大夫了,我与这庖厨之道实在合不来。”
方觉始忍不住嘟囔起来:“这世道真是奇了,要是用剑的都与厨子不相干,那我这用锄头与金针的就更没什么联系了,怎么他站在那儿,我坐在这儿。”
好在于观真不算良心太坏,还愿意跟他聊天解闷,便知晓这几日苗疆多了几个奇怪的伤患,中不同的蛊,不同的毒,都被指来看方觉始。还不等于观真再问,一条活鱼杀好,去鳞开膛,那矫健的鱼尾被利落斩去,于观真给面子喝彩:“大夫好本事。”
方觉始十分得意,要有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那是当然!难道这一月我是白练的?”
于观真心中好笑,他送杀好的鱼去厨房之中,里头锅已烧得很热,有几碗菜放在边上,见他进来,觑了眼鱼,便泼下一勺油,发出“刺啦”的声响来。
那人问:“你爱喝鱼汤吗?”
于观真道:“要好喝才行。”
崔嵬似是想笑,到底是没笑出来,只是回道:“去等着吧。”
好不容易总算将午饭折腾好,鱼汤炖成乳白色,鱼肉嫩滑如豆腐,上桌时仍沸着,滚出些气泡来。
于观真虽说要好喝才行,但早就等着这盆鱼汤,才上桌就盛了一碗,凑到嘴边喝了小口,不由得皱起眉来。
“不合你的胃口?”崔嵬正在盛饭,心神却注意着这边。
于观真轻轻吸气吹凉,要是往日,他就直接张嘴扇风了,只是怕在崔嵬面前丢丑,方才忍住,将艳浓的红舌压在白牙下,只露出小半截,隐约从张开的双唇处可以看见:“烫!”
崔嵬感到一阵不自在的燥热,不由心道:“果然很烫。”
方觉始有些孩子心性,想到自己费劲剖鱼,还被抢走了第一碗鱼汤,正气恼就见对方吃瘪,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叫你喝这么急!”他自顾自也盛了一碗,用勺子挖起一大块鱼肉与汤,做作地吹凉,方才一口送进嘴里,顿时惬意,“鲜!”
于观真眯起眼睛,觉得这是大夫有意挑衅。
到最后满桌菜,竟只有那盆鱼汤被喝得干干净净,崔嵬一碗未盛,全被方觉始与于观真瓜分。
方觉始打了个饱嗝儿,肚子被汤汤水水撑得圆鼓鼓,他活像只吃饱的猫,蹭了蹭嘴角,抬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汤盆,心中一咯噔,略有些没底气地看了眼崔嵬,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一碗都不盛,我们也忘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