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立人设给马甲苟命(34)
他并不在意。
何躬行甚至隐隐觉得,他如今不发一言,是因陛下如今一意孤行,待到时机合适,他还是会违背圣听。
“朕亦会为子嘉供奉数盏,”楚帝看向他,“子嘉还有何不满,尽可提出。”他一力满足便是!
往日澹台衡见楚帝如此说,总会劝谏。
今日却不知为何,他遥遥看了眼那位君王,那位一样和他着玄衣,衣上龙纹盘旋,有天威神色的君主,眼瞳垂下一瞬,便拱手。
仍不忘躬身,只言片语告罪。
楚帝诧异,忍不住追上:“子嘉有了香火,还怕扰乱我朝安宁吗?”
他左右观望,实在见不到人,又喊:“今晨禁卫军已来报,海贼已被逼迫至浅滩,朝夕之间,唾手可得,子嘉之策未完,焉能旦夕功毁!”
瞧,就连这位陛下如今都自忖拿住了澹台衡的软肋,可这一次,已退了一步,默许开寺接受香火供奉之人,却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低徘,像是他这个人,从始至终便是不属于这里的幽魂一般,一丝因被君王看重,自己也贵为帝王的倨傲也无。
也并不愠怒。
只是如他这个人一般,质地如玉,如琢如磨:
“陛下有满朝文武,无需子嘉参与其中。待到陛下有需要之时,子嘉自会前来。”
楚帝微愕,而后便是薄怒:“你的意思是,你不愿再为朕谋划,日后朕召你,你也敢不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臣属。
澹台衡:“海贼之事将了,况且,陛下也非我君父。”
这一言,叫魏骆心惊肉跳,却令读过那泣告尊父慧弟早夭书的何躬行,瞬间想起那个荒唐的先帝。
想起夭亡后便令嫡兄生死难逃的幼子。
想起那个系了铃铛的傀儡娃娃。
想起那句,投将黄泉换作何。
不畏生死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即便怕,他会怕的,也唯有君父不仁,唯有如今改朝换代,一个君主,仍然如同他的君父一般,刚愎自用,不顾百姓,万般荒唐。
“我也并非楚朝臣民,会永存于世。”他垂眸:“子嘉告辞。”
理智上,何躬行知道这样的态度才是澹台衡,是澹台衡该有的风骨。
他本是宁可玉碎绝不苟全,不愚孝也敢以死谏君,气节不逊竹柏的君子。
他也不会因自己得了那些香火,可久留于世便自以为不同于旁人,可无视朝纲。
可何躬行仍担心陛下发怒。
果然陛下先是一愣,而后便是震怒。尤其是他以为是恩赐,一步步妥协,此人仍是勉强接受,却毫无感恩戴德之语之后。
对谏臣也常有贬斥的君主怒:“澹台子嘉,你这是在忤逆朕吗!”朕做得还有哪里不好,让你明明是得了赏赐却仍不肯有一个好脸色!
可大殿之中已无痕迹,只余回音难掩君主震怒,和一众宫人,心中骇然。
楚文灼咬牙,愤然拂袖问旁人:“他竟敢在朕面前使性?”从未有人,有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
魏骆也擦擦汗:“陛,陛下......”
唯有何躬行,微微直起身,想说什么,望着那人身形虚化后留下的白雾,又垂眸,深思不言。
魏骆着自己新选的弟子送何躬行出宫时,他还在仔细想着什么,因着他不习惯凌驾于人上,便也未坐轿。
经过凤凰台时,他驻足,转头问那黄门:“不知公公是何宫人士,陛下未有旨意,我是否可入此台?”
那黄门忙道,自然,亲自送他进去后,又提醒这位阁臣注意脚下鹅卵石。
“咱家也不知陛下今日如何被朝臣触怒,只希望何大家能替陛下解怒解疑才好。”
何躬行一顿,拱手。
再迈入凤凰台,只觉满园青翠,郁郁生机,连绵不绝。
而澹台衡不在此处,他本欲转身,竟瞧见池塘倒影中,老师的书童安静候在假山一边,谁在此处,不言而喻。
何躬行再次驻足,屏息谛听了一会儿,只觉雨后潮气,花草清香夹杂土壤的味道,天下之气,均进入五脏六腑中。
他早知圣贤书中有这样的圣人气魄,却不知有朝一日得以窥见,那人却已成了一缕亡魂。
“陛下非刚愎自用也,”他言语平缓,“于开拓进取,可谓通明。”
张铭也已听闻今日殿中语,叹:“可陛下却不能叫天下人知道他倚重一个亡魂。”
他看了面前年轻人一眼,越是能从他模糊眉眼中窥见他往日聪敏端方,便越是惋惜,想说的话也如针刺,令这首辅心中也不舒缓极了:“更不能叫朝臣知道,陛下对你倚重,胜过他们。”
澹台衡默然。
张铭对陛下性情也还算了解。“陛下只是一时气急罢了,等发现其中不妥,陛下自会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