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渊见到孙瑜容时,她正坐着,像雕像
一么一动不动。见赵怀渊来,她抬了抬眼皮,忽然毫无征兆地
落下泪来。
“我只是想让那人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我有错吗?”孙瑜容哽咽道,
"你这么逼迫我,是不想要我这个母亲了吗?"
以往赵怀渊听到这么的话,总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太过自私,而不够体谅母亲。可如今他发觉,当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总有人站在他身后,哪怕面对可怕的皇权也会毫不犹豫出头,他已不会像过去般软弱了。
溪溪告诉他,他值得,值得旁人对他的好。她觉得他很好,她看到的他只是他。
赵怀渊凝望着自己的母亲道:
“母亲,倘若皇兄真像您说的是白眼狼,您这么设计我,先不怕他趁机坐实我的罪名吗?您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吗?"
孙瑜容蓦地站了起来,赤红着眼激动道: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儿子,倘若那人真那么做,我自会救你!"
赵怀渊缓声道:“可我本不必遭受这些。”
他的眼神慢慢冷下来:
“母亲,倘若您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当初便可以掐死我,让我陪兄长一起走。"
孙瑜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别开视线哭道:
“我早知你迟早被旁人骗得与我离心,我是你母亲啊,你怎么能如此怀疑我!"
赵怀渊一直看着自己的母亲,因而没错过她那一瞬的不自然。
当年她可能真的因迁怒他而想过要杀了他。
当年他刚出生不久,因而母亲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她便认为是如此才让兄长惨死。
赵怀渊压下窥见这一丝真实而生出的痛苦绝望,缓声道:
“是,我说错了,不该是掐死,而是烧死。"
大儿子被烧死是孙瑜容这二十年来无法摆脱的梦魇,听到赵怀渊骤然提起,她死死瞪着他,崩溃地大喊道:
“你住口!住口!你兄长惨死,当时他该多么痛苦啊,你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此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文渊啊,那么俊秀孝顺,到头来却连具完整尸身都没留下……"
她哭到不能自已,脑子里只有那一日,看到那漆黑焦骨被抬出来时的恐怖,那具焦尸只有一小半还算完好,因为那一小半被压在倒塌的横梁下,她亲手为她儿子缝制的香囊先在那一边,在凉风萧瑟中轻
轻晃动,带走了她的一切希望。
赵怀渊上前扶住孙瑜容,红着眼睛道:
“母亲,我知道您很痛苦。但,兄长当年究竟是如何死的,您真的都查清楚了吗?"
本沉浸在痛苦中的孙瑜容蓦地抓紧了赵怀渊的手臂,指甲几乎隔着衣服嵌入他的肉中,她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你想做什么?想为那白眼狼推脱?不是他,还能有谁?只有他,只有他!”
赵怀渊不理会手臂上的痛楚,飞快问道:
“有人看到了吗?”
孙瑜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便又以一种痛苦的目光望着赵怀渊:“你早先对那人死心塌地了是不是?你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你想做什么?!"
赵怀渊知道已经很难趁机问出他母亲知道的当年事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我只是想知道兄长究竟是怎么死的。"
孙瑜容使劲推开赵怀渊,冷笑道:
“不,你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多少,有没有人看到了什么,你在替那人扫清障碍!那人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你死去的兄长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自然是要站在那人那边!"
赵怀渊被推了个踉跄,望着孙瑜容半晌才低笑道:“母亲,您真这么看我的?”孙瑜容别开视线,满脸冷漠。
赵怀渊忽然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当他起身时,额头已是通红一片。
他沉声道:
“感谢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是儿子不孝,不能像您期望的那么当一个像兄长一么的好儿子,儿子有愧,不敢再让母亲见了心烦,今日儿子便会搬出去,望母亲保重。"
赵怀渊转身走的时候,孙瑜容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他快走出去时,她慌忙喊道:
“怀渊,你当真不要母亲了?"
赵怀渊顿住,低声回道:
“是母亲不要儿子。”
他说完便大步走出去,再没有因孙瑜容的呼喊而停下脚步。
赵怀渊走出长安院时,听到花嬷嬷焦急地喊人去找冯太医的声音,他也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赵王府有那么多下人能照料好他的母亲,不缺他这一个总是惹怒他母亲的不孝子。赵良跟上赵怀渊,低声道:
“主子,沈二小姐来了,在外头。”赵怀渊眼睛蓦地亮起来,丢下一句话便快步往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