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非故+番外(116)
下半夜,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悠扬的笛声穿过风雪茫茫的山林,浸润浅草、没过枝头,飘向遥远夜空中盈盈的星光。
再后来,墨闻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几次北桓半夜醒来都发现身边的人没有睡着,微微抖动的眼睫出卖了他装睡的事实,素日清澈的凤眸也渐渐染上血丝,变得黯淡无光。
可白日里大多数时候,他也不出去走动,只是沉闷地坐在屋里,望着窗外愣神许久,从清晨一直坐到日落黄昏。
日子终于来到除夕那天。
墨闻似乎一扫连日来的疲倦之色,一早便拉着北桓把竹舍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还在房檐四角挂上了亲手做的祈福香袋。草药的气息清新淡然,有镇定安神之效,在檐下散发出柔和的幽韵。
那一日过得很快,夜幕降临时他从树下启出一坛梨花白,清冽的酒水如一汪清泉落入杯盏之中,发出叮咚脆响。
墨闻缓缓开口:“师兄,这第一盏酒,敬我们同门之情,谢谢你对我的教导与照顾。”
北桓有些怔愣地望着他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尽。清冽的酒香蔓延在唇齿间,怅凉如雪却辛辣入喉,穿肠滚烫。
旋即空盏又被添满,隔着蒙蒙水汽,墨闻冲他温柔一笑,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少年眸中含着一束光。他继续道:“这第二盏,敬我所爱之人。师兄,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虽然这句话说过很多遍,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北桓喉头微动,又饮尽一盏。
墨闻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垂了下去,竭力压抑住声音中的哽咽,“这第三盏,敬这世间所有的缘起缘灭和相聚别离。”
北桓闻言心下一沉,一股诡异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刚要起身,可强烈的眩晕感铺天席地而来,药物的作用让他的感官急剧模糊,周围的一切瞬间化作光怪陆离的漩涡。
墨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山水一程,终有聚散。师兄,珍重。”
……
北桓翻遍了整个苍玄宫,寻遍了山林间的每一寸土地,可墨闻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不留痕迹。竹笛静悄悄地被搁在桌角,吹奏着一场无声无息的离别,就如同六年前他突然闯进北桓的生命中一般,猝不及防。
偌大的苍玄宫凄清冷寂,从第一枝杏花绽放,到夏雨缠绵,再到秋霜冬雪,两年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北桓都守在竹舍固执地等待着。
直到两界的战火越烧越烈,大战一触即发,他才终于在石碑前与故人一一郑重告别,加入了修真界讨伐魔族的队伍之中。
那场战斗旷日持久。荆楚大地四分五裂、被鲜血染红,脚下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亡灵咆哮,冰天雪地中,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斑驳蜿蜒的血迹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不清的魔族从四面八方包围袭来,刀光剑影中,北桓金色的灵流如破空之剑,劈开扑面而来的滚滚魔气,磅礴的剑气将浓重的黑云撕开一道裂缝。
忽然间,滚滚硝烟中一道黑影急速逼近,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扼住了北桓的咽喉。
一道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急送死?我成全你。”
熟悉而冰冷的音调让北桓一时间失去了挣扎的反应,他瞳孔骤缩,拨开浓稠的雾气,登时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墨闻一袭黑衣,立于虚空之中,如血的眸中毫无波澜。
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心中巨大的疑团还未宣之于口,就觉扼住他的手指已然收紧,一股森冷强大的力量把他牢牢定在原地,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快要断裂错位的响声。
他不是墨闻,他究竟是谁?!
强烈的窒息让北桓全身麻痹,可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再度挣扎起来,绝境中奋力一击,猛然挣开了钳制他的那只手。
带着血腥的空气骤然灌入,北桓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声音嘶哑道:“你是谁?墨闻呢?”
那人听到这个称呼,面上闪过一丝怔然之色,旋即扬起头戏谑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熟人。只可惜,墨闻他…已经不存在了。”
北桓猛然抬头,“什么叫不存在?”
眼前人冷冷道:“他这幅身体不过是我的容器罢了,区区二十年的毛头小子,还妄想与我争夺,真是不自量力。”
毛骨悚然的战栗蹿遍全身,北桓目眦欲裂,提剑而上厉声道:“他在哪里,回答我!”
“死了,魂魄消失”,魔尊轻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容他活下来?一副身体,岂能有两个魂魄?”
北桓怒火中烧,手中剑芒瞬间大炽,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那人狠狠劈下,吼道:“我要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