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中士人神色灰败,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朱襄接着道:“你们也一样,已经背叛过一次秦国,要让秦国救你们,必须拿出诚意。”
陈启立刻道:“老朽愿意捐出所有家产!”
陈启出声后,有士人陆陆续续愿意捐出家产,求秦国出兵。
朱襄摇头:“秦国不要你们的家产。秦国要看的,是整个广陵城的诚意和能力。你们真的能与楚国决裂?真的有让秦国救援的价值?你们想要不焚城北迁,可不是只抵挡项燕这一次进攻。将来,南楚国一定会持续不断想要拔除这颗钉在江水北岸的木刺。”
朱襄叹了口气:“你们难道以为,只要撑过这一次,就能获救吗?”
城中士人神色更加悲戚。
朱襄戳穿了他们不敢去想的事。
就算这次广陵城依靠秦国人守下了城池,难道将来楚国就不会再出兵了吗?他们将会永远生活在战火的恐惧中。
这、这还不如走了!
朱襄看出他们动摇的神色,道:“所以愿意北迁的人,就趁着项燕被反抗内迁的楚人绊住脚步,赶紧离开广陵城,北去投亲吧。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家产,好歹留有性命。”
陈启悲戚道:“那不愿意北迁呢?”
朱襄板着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冷漠无情:“不愿意内迁,想要保护广陵城,就做好以后会持续与南楚国作战的心理准备。现在,就向秦国展现出你们想要成为秦人的决心。”
朱襄伸出一根手指:“放弃江水北岸大大小小十数座城池,李将军为将功补过,现在正率军攻打南越。自我送信至少需要半月,秦军主力才能归来。广陵城若能凭借现在城里的军民守住至多一月,李将军的舟师定能回援。你们能守吗?!敢守吗!!”
朱襄一声暴喝,震得在场士人耳中嗡嗡作响。
仅凭我们自己守住一月?!这、这怎么可能?!
有年轻士人不满道:“我们守住一月,秦人就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朱襄淡淡道:“若你们敢守,我就敢留在广陵城,逼迫李牧出兵救援。”
一直以为事不关己走神的蒙恬脸色大变:“朱襄公!不可!”
朱襄起身,走到堂中,面向广陵楚人:“若你们敢自救,我就帮你们自救。我敢与你们共进退,你们敢吗?!”
蒙恬上前跪下道:“朱襄公不可!你来广陵城后为他们修水渠,教他们种地,他们可曾说过你一句好?广陵人不知恩义,如养不熟的野犬。朱襄公救他们,他们反而会开门投靠楚军,绑朱襄公求活啊!”
蒙恬直言骂人,气得城中士人面色青白,嘴唇颤抖。
浮丘咬了一下牙,也下跪道:“朱襄公,蒙将军所言有理。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自己选择南楚君,公已经将城务交还他们。现在南楚君不慈,他们又想反投秦国,岂不是家奴几度背主?怎能信任!”
蒙恬骂广陵城的楚人是养不熟的野狗。浮丘身为儒者稍稍儒雅了一些,只骂广陵城的楚人是背主家奴。
广陵城的士人气得浑身颤抖,想要骂回来,却又不敢,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李牧入城后,军纪比楚军自己换防时都要好上一些;朱襄来广陵城这大半年时间,更是将广陵城民视若己出,每日亲自下田指导,连本地士人都做不到如此躬身。
广陵城在秦国这里受到的重视远远超过楚国,但广陵城的士人确实一心盼着楚军回来,并未把自己当秦人,不感谢朱襄的付出,还暗地里骂朱襄傻。
现在他们却要将自己身家性命都依托在这个“傻子”身上。
要脸吗!
陈启颤颤巍巍跪下,一言不发。
他最先请求朱襄公救救广陵城,现在却说不出话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厚颜无耻吗?
可这是一城人的性命,他只能厚颜无耻。
但陈启心里做好了厚颜无耻的准备,却无法再开口请求,只能不断向朱襄磕头。
朱襄于心不忍,但没有扶起陈启。
他静静地看向堂中其他广陵城的楚国士人。
在朱襄平静的眼神下,在场城中士人陆陆续续跪下,磕头不语。
朱襄仰头叹了一口气,道:“若广陵城能守住,我有信心让广陵城成为楚国心上的木刺,能说服秦王派重兵把守广陵城。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广陵城展现出自己的忠诚和能力上。”
“我既然在此,就不愿意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广陵城民被杀戮,所以我愿意一赌。”朱襄又叹了一口气,道,“给你们一日机会,若想离开广陵城,明日必须离开。待广陵城与楚国为敌后,你们不要怀抱奢望,还能开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