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知道没有他,先贤们也有许多“不孝”和“不慈”的讨论,也有很多先贤们呼吁“孝”要和“慈”对应。
只是这些呼吁都最终只沦为呼吁。
那么这些声音就没用了吗?不是的。世界在发展,思想在进步。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不需要愚忠来保持稳定的时候,愚孝也会被抛弃。
那时候的人重新制定规则,有章可循,总比从零开始容易。
先贤们所有划时代的思想,都是为了后人在翻开史书时恍然大悟的那一刻。
朱襄向荀子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后,荀子便同意他乱来了。
朝堂上,最注重孝道的儒家官吏居然非常安静,让以为儒家会最先冲上来揍朱襄的卿大夫们十分不解。
那些儒者们一个个把手兜在袖子里,有的闭目小憩,有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众人的讨论,还有人和旁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的视线偶尔扫过朱襄,眼神中都是佩服,居然没有憎恨。
这时候卿大夫们才意识到,刚才做昏厥状,要作势去揍朱襄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儒者。
他们都知道荀子是朱襄的老师,难道荀子已经成为天下儒者心中第二个“孔子”了?
但那群鲁儒不是厌恶荀子,与荀子敌对吗?为什么他们也不反对朱襄?
朱襄也很意外,居然没有儒者来对着自己脸上喷唾沫。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柱当年遣鲁儒修书的时候,便将这个主意是他所出告知了鲁儒。
之后他又在南秦带领鲁儒脚踏实地做学问,教化蛮夷,给众人灌输大一统的重要性。当楚国流民来南秦后,也是他带领鲁儒们去安抚流民。
会说话,会做学问的儒者很多。如朱襄这样将“仁”之一字贯穿行为始终的儒者却寥寥无几。虽然大部分儒者不是没这个心,而是没这个机会。
在尊崇孟子的鲁儒心中,朱襄经常做“舍生取义”的事,是继承孟子衣钵的人,与荀子完全不一样。
而且,儒家孔、孟、荀三代思想,从来都没有愚孝愚忠。这都是儒家变成“儒教”之后,后人的附庸。
孔子曰:“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荀子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即便儒家此时的“孝”基本只对“父”,无视了母亲。但儒家三代巨头即使在父权上,也没有一个提倡愚忠愚孝之人。
也就是说,别说春花是嬴小政之母,就是子楚对嬴小政做此事,他们都赞同嬴小政可以不孝顺子楚!
在战国末期,还能在政治舞台上的只有儒法二家。而儒家不受统治者待见是有原因的。
他们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叛逆者。
哪怕荀子给叛逆的儒家披上了一层顺从的皮,让儒家能够与法家争夺“君师”的地位。但这也不会改变他们骨子里的叛逆。
至少现在如此。
因此他们不仅不会反对朱襄,还要把朱襄的思想宣扬出去。
即便秦王后最后不会因为不慈而被废,他们也要告诉天下人,秦王后被废的真正理由就是不慈!再多的掩饰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这一点,朱襄之后才想明白,知道自己对现在儒家带上了后世的偏见。
……
一次朝堂吵不出什么。很快,朝堂上的辩论就蔓延到了咸阳学宫,然后被故意传播消息的儒者们带到了各郡学宫。
当秦国各郡学宫都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其他六国士人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没想到,长平君第一次在秦国朝堂上出现,居然是带了一堆人证物证,没有与其他人争吵,只是把证据摆出来,比地方官判案还要严谨。
朝堂上卿大夫们议政不就是凭借两张嘴吗?长平君这也太奇特了。
摆事实,讲道理。朱襄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后世实事求是者的震撼。
魏无忌在边疆听到此事,笑得喝掉了一坛好酒;
赵豹短暂清醒时,赶紧派使臣把朱襄应该需要的证据送去秦国,然后继续糊涂;
被内忧外患弄得焦头烂额的春申君,正在和已经成为楚太子的熊启议事。他听闻此事后,脸上难得展露出笑颜。
还有许多朱襄认识的人,都对此事会心一笑。
而此事的中心秦王后赵姬,悄无声息地病逝在了后宫之中,据说是惊惧过度。
在秦王后惊惧而亡后,秦王子楚剥夺了秦王后的封号,以行事不端为由,将其贬为庶人,并下诏今后子孙不得更改自己诏令。
但此时她的结局,已经没有多少人关心。关于朱襄朝堂上“慈”和“孝”的辩论还在发酵,各国士人都加入了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