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方临渊回头看向他。
“不必如何处置。”他说。“关押好了,三餐饮食也不要怠慢。”
“啊?”郡守一愣。
便见方临渊嗯了一声,并没直言,只是说道:“我还有许多话要审,这些人深不可测,只怕还有要紧的东西没吐出来,这样的关口,不能出了岔子。”
郡守当即明白,再三承诺会关照好这些匪众的性命。
方临渊这才放心,点了点头,策马回了营中。
营地里的军账已然全熄了灯,此时黑沉沉的一片,唯独正中的那座军账里荧荧地亮着灯火,远远看去,像是夜空里高悬的一轮圆月一般。
方临渊掀开帐帘,便见赵璴坐在那儿。
“你还没回去睡?”他神色有些疲惫,问出话的嗓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便见赵璴嗯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方临渊在赵璴对面的坐榻上坐了下来。
“军帐数量不够,只匀出了一个。”只见对面的赵璴说着话,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上前来。“我就让手下的人先去休息了。”
方临渊嗯了一声,接过茶杯,仰起头来喉结起伏,便一口气合尽了。
赵璴又拿起桌上的糕点,递在了方临渊手里:“审出了什么结果?先垫垫肚子,慢慢说。”
又是王公公做的,刚拿到面前便是一阵甜香,单闻着都沁人心脾的。
但方临渊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单手拿着那糕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赵璴,我今日问到了一件事情,极其反常。我猜它背后的牵涉,不止是眼前的一郡一山。”
他看向赵璴。
凶兽面具静静放在他们手边的小桌上,而他精致明艳极了的面容,在灯下反射出一圈暖融融的光晕。
听他这样说,赵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方临渊虽然尚未直说,但他外出审讯一遭,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逃离行伍的兵将,落草为寇,却偏如江湖好汉一般行着惩恶扬善的事。
那将他们逼上山去的,一定是连他们都无能为力的恶。
他知道方临渊一定见不得这些。
他见不得事有不公,见不得冤屈不平。因为他就是明明高悬的朗日,如何能见这样的阴私污浊呢?
“事有冤屈,我看见了,只觉自己不能不管。”只见方临渊又开口了。
他的神色是坚定的,但坚定之中又生出了两分迷茫,以至于他看着赵璴,那眼神干净中透着些无助的可怜,让赵璴的心都在跟着颤。
“但是今天受审的那人问我,若是天上的事,我能不能管。”只听他问道。
“赵璴,这算不算僭越?”
赵璴的手指也微微一颤。
他比万物都要高洁,于他而言,什么事能算作僭越?
唯一的僭越,便是肮脏的蛇鼠与丑恶的鬼怪不能藏好自己的身躯,要让他们的罪孽被方临渊看见,脏了那双干净的眼睛。
“不算。”只听赵璴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临渊都因他的笃定而生出了些怔愣。
“我……”
他正要解释,却见灯下的赵璴看着他,开了口。
“既是天上的事,那便是日月,是星辰。乌云蔽天,任何人见了,都有伸手管一管的权力。
这不叫僭越,毕竟天地之间,离了太阳,谁也不能活。”
他看着他的太阳,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
赵璴:\小太阳/ \小太阳/ \小太阳/
方临渊:是的!黑暗中的黎民需要有人来出手相救!
赵璴:(垂头丧气放下荧光棒)
第71章
方临渊看着赵璴, 嘴唇微微动了动。
赵璴这话,无非是浅显易懂的道理,可真要拨云见日, 哪里会是随口一说这样简单呢?
可偏偏这话是从赵璴口中说出的。
他那双眼里, 笃定中带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温热, 让人在忍不住信任他的同时,莫名其妙地失了语。
片刻, 微凉的手掌落在了他头顶,轻轻摸了摸。
“好了。”只听赵璴说道。“先吃点东西,发生了什么, 慢慢来说。”
在赵璴的安慰和引导之下, 方临渊吃完了一块糕饼, 也将今日审讯出的结果说给了赵璴听。
军帐里的烛光渐渐亮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
“军中有银无粮, 本就是不合常理的。”方临渊说道。“即便是再严重的荒年,国库里也不会没有粮食。就算是朝廷穷途末路之际,也不可能有饿死士兵的道理。”
“兵部的存粮, 可备三年之战。”只听赵璴说道。“兖州无粮,朝廷也没有消息,只能说明他们从没向兵部开口要过粮食。”
方临渊转头看向赵璴。
赵璴所言极是, 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兖州的主将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