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尽途穷之际,他带着仅存的十五个将士,提刀死战,断臂仍杀敌二百,誓死不让敌军过最后一道关卡。”
“后来他被敌将擒住,任对方威逼利诱,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反往敌将脸上吐了唾沫,最终被乱剑砍死。”
“若不是二哥当时极力支撑,托住敌军,我苟活不到今日。”
萧斩石叹了口气,又说回自己的两个孩子——
“光儿在沙场上出生,我后来几次短暂的出击迎战,也次次都带着他。”
“他自幼跟着我走南闯北。他很聪明,枪和刀都用得好,还很像你,擅长射箭,小小年纪已经开得动近八十磅的弓,骑在马上仍能百步穿杨。”
“十二岁那年,他忽然跟我说,他将来想要继承祖上衣钵,当个保家卫国的将军,重振萧家军。”
“我二话没说,拿起马鞭就抽了他一顿,逼他从马背上滚下来。”
“当年的事,对我影响太大了。”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武将不是只管把仗打赢就好的。如果在朝堂上没有后盾,没有信得过的盟友支持并保证安全,那在遥远的边关作战,犹如将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毒蛇,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捅刀子。”
“唯有先扎根于前朝,才有可能在远方作战,才能保证自己离开时没有后顾之忧。若是前朝没有改变,那在战场上表现得再英勇,杀得敌人再多,也只不过是更快招致杀身之祸而已。”
“我等一生杀敌无数,只为保卫家国,令同族可以平安。若死在敌人手中,算死得其所,问心无愧;但若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实在是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所以,在保证前朝无忧之前,我决不允许我的孩子再从戎!”
“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想等。我要送我的孩子去稳定前朝,正好圣上重文抑武,走仕途反倒能走得更远。如此,我便将他们都送去读书。”
“没想到光儿着实是个倔脾气。我揍他、打他,他居然能硬咬着死不松口,反而试图还击。”
“好在他后来渐渐大了,逐渐能看得清朝中局势,看得清武将的处境了,这才屈服,老老实实地去了国子监,如今也有点文人的样子了。”
“倒是初儿……”
说到这里,萧将军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初儿他自小在梁城长大,养尊处优,性子也不太像我,倒常让我想起当年的二哥。”
“我本以为他这样,让他读书能容易一点,最初将他送去书院,他也没抵抗,老老实实去了。虽说他书一直没读得太好,反而总摆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但我本来也没指望太多,只要他能读个大概,将自己搞得像样点,以后我总能走走门路,给他荫个官做做。”
“万万没想到,这么个懒散随便的小子,为了他那些小玩意,居然能叛逆成那样!”
想起当年,萧将军的语气不由激烈——
“这小子和他哥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不禁打,不能和我死磕硬撑,就当起游兵来!居然跟我大吵一架就跑了,一溜烟跑到山上,抓都来不及抓,像根滑不留手的泥鳅!”
“也是我的失误。我一开始以为他没吃过苦,在山上撑不了两天就会自己下来,便摆着架子没去找他。谁能想到这逆子还真能凭自己在外面住下来,还一住好几年!”
“我这才意识到,是我小看了这小子,他也是根硬骨头。”
“只是这时再要去逮他,实在有些难了。”
说着,萧将军捏紧鼻梁,闭上眼,满脸痛苦的样子。
夫人拍拍他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数落他道:“要我说,就是你的错!这也要那也要,可不把孩子都逼坏了!”
萧将军:“……”
姜凌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地说:“你们关内的人真怪,总想事事都计划好,偏离小半寸都要气个半死。但人的命运哪儿能是计划得出来的?我小时候还以为自己会一直牧羊,长大再找个有羊的异性,把羊群扩大一倍,我们再生几个小孩,帮着一起牧羊,把羊群变大变多呢。”
萧将军:“……你怎么从小就满脑子都是羊。”
“我很喜欢羊啊!从小就喜欢,现在还喜欢!要不是我也喜欢你,而且现在暂时喜欢你胜过喜欢羊,我才不会来这里。”
姜凌耿直地说。
“如果日后我哪天不喜欢你了,我就找匹马,骑回雍州去牧羊。”
饶是二人早已一把年纪,老夫老妻了,萧将军听到妻子这么露骨的说话方式,还是不禁老脸一红,一时憋不出话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