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正的官途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守孝,对他的前程必有影响。
更何况,齐慕先年纪也不小了,尽管他目前身体还算健硕,但病来如山倒,谁也不知道他三年后还能不能如此精神,包括齐慕先自己也有点担忧。
事实上,谭云刚一去世,朝中官员揣摩着齐慕先的心意,就已经自发开始上书了。
内容多是“齐宣正大人为人特别勤劳踏实,简直是朝廷栋梁,我们完全离不开他”、“要是齐宣正大人丁忧的话,朝廷简直会一团乱,万万不行”之类,字里行间,皆是想请圣上夺情。
后续形势尚不明朗,但谢知秋推测,凭齐慕先的权势,他想做的事,鲜少有做不成的。
*
齐府。
齐家夫人去世后,齐府人来人往,一片哀丧之态。
齐宣正披麻戴孝,在母亲灵前哭得十分厉害,几度哭晕过去,旁边的人搀都搀不起来,横看竖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孝子。
谢知秋同来葬礼上哀悼,但表现得很低调,只尽了作为一个晚辈的礼数。
当她对着棺材行完跪拜之礼,绕行一圈从齐慕先身边经过时,正听到一位官员在与齐慕先交谈——
“尊夫人晚年顺平,有同平章事大人陪在身旁,又有令郎这样的好孩子送终,想来已无遗憾。还请同平章事大人节哀顺变,莫要太过悲伤,伤了身体。”
“多谢刘侍郎关心,老夫自有分寸。刘大人特意来一趟,着实有心了。”
听到“刘侍郎”这个称呼,谢知秋步调一滞,往旁边看去。
正与齐慕先交谈的那人,约莫五十来岁,生着宽额头,下巴却尖尖短短,他相貌不算好看,有点像刚叼到鸡的黄鼠狼,兼之他对齐慕先弓着背,瞧着谨慎畏缩,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仿佛稍微一吓,他就会当场找个洞躲起来似的。
梁城中姓刘的侍郎只有一位,那就是在月县与焦家勾结贩卖人肝的罪魁祸首、当朝吏部侍郎——刘求荣。
谢知秋已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很久,可由于大理寺和吏部最近接触不多,谢知秋这个品级也不必上朝,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谢知秋盯着此人,好记住对方的相貌。
恰在此时,刘求荣与齐慕先讲完话,转过头来,正对上谢知秋的视线。
谢知秋没躲,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
反而是刘求荣,一看到谢知秋的脸,就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连个招呼都没回,吓得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
谢知秋心中掂量了一下。
看来她没见过这个刘求荣的脸,但这位刘求荣,倒像注意过她的长相啊。
这时,齐慕先亦看见了谢知秋。
今日,齐慕先没着公服,没着常服,而是一身丧服,看上去倒比平时更为仙骨道风。
妻子逝世,齐慕先沉静依旧,他没有像齐宣正那样露骨地表演什么感情,也没这个必要,但隐隐约约地,他似乎比平常话要少了。
他见到谢知秋,对她笑了一下,道:“来了?”
谢知秋颔首,对齐慕先一拜,道:“还请同平章事大人节哀。”
“我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看不开的了。”
齐慕先淡笑着道。
“只是可惜,你与我的那一局棋,恐怕要多等些时日再下了。最近,我怕是没有那个心情。”
这一句话里,倒夹了些淡淡的哀伤。
谢知秋回答:“等同平章事大人有心情的时候就好。”
这时,谢知秋轻轻往刘求荣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问齐慕先:“刚才与大人说话的那位,莫不是刘求荣刘侍郎?”
齐慕先面不改色,微笑地点了下头。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谢知秋,貌似不经意地问:“忘忧你年纪虽小,威望倒是高,我看你与刘侍郎打了面照,他堂堂一个四品大员,倒有点怕你这个大理寺正。难不成,你们有什么过节不成?”
齐慕先这话里,甚至带着点戏谑。
谢知秋现在多半确定,当初就是刘求荣这个吏部侍郎,将她安排到月县那等虎狼之地去的。
刘求荣此举,分明就是为了讨好齐慕先,但看齐慕先的语气,他竟像是半点不知情。
齐慕先装傻,谢知秋也跟着装傻。
她想了想,决定趁这个机会,在齐慕先面前给刘求荣上点眼药,说:“我猜刘大人不是怕我,而是怕我手上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