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清楚,如果不是喝醉了,秦皓绝不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自尊不会容许自己表现得像个丧家之犬。
可是,就连谢知秋都没想到,他竟会喝下这么多酒,让自己醉到这个地步。
纷纷杏花之下,秦皓听到脚步声。
他转头看到一身红衣的“萧寻初”,居然笑了:“新婚之夜,你不在新房里陪新娘子,竟然穿着婚服跑出来,难道是胜利者在向失败者的炫耀吗?”
谢知秋无意炫耀。
实际上,“本质”的她,此刻是一身嫁裳,如红梅在雪中绽放。
只可惜,秦皓却未能看得分明,只将眼前之人当作自己的情敌。
谢知秋没有答他,只看着秦皓颓丧之状,犹豫半晌,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碰酒。”
秦皓这个人家教严格,讲究谦雅之风,他一向克制,对酒并无喜好,即使碍于人际一定要喝,也会浅尝即止。
多年来,谢知秋还从未听说他醉过。
而此刻,秦皓反唇相讥:“你为什么要装得我们很熟的样子?在白原书院的时候,我们说过话吗?你以为你是谁,了解我什么?”
谢知秋不言。
秦皓也不说话。
半晌,他自虐一样地问她:“你与谢妹妹……喝过合卺酒了吗?”
秦皓控制不了自己内心滋生的嫉妒,他其实不敢知道答案,可又克制不住地想问。
谢知秋回答:“还没有。”
也未必会喝。
反正本来就是假夫妻,这种形式上的事情,可有可无。
谢知秋沉默片刻,终于出言道:“求圣上做媒的事,抱歉了,是我耍了手段。若是平常,我愿意堂堂正正与你对决,但唯有这一回,我必须要万无一失。”
金鲤鱼毁掉齐相之子的状元,斩鲤鱼面圣令她保证自己能被选中状元之位,再向陛下讨要做媒的封赏,让谢家不敢拒绝她的求亲,这是谢知秋的一箭三雕之策。
她对自己做的事没有丝毫后悔。
以她与萧寻初的情况,二人没有失败的余地,必须如此。
可是以秦皓的视角来看,这或许像一桩阴谋诡计。二人的竞争到最后,已经完全与才学无关。
实际上,这正是谢知秋决定亲自来见秦皓的原因。
她不会因为婉拒秦皓而感到内疚,但在没有公平竞争这件事上,她的确有愧。
然而,秦皓只是大笑:“你何必道歉?是我计谋不如你。”
他问:“那条金鲤鱼,与你有关系吗?”
谢知秋当然不会傻到承认,只道:“齐大人权势滔天多年,想来不喜欢他的人甚多,也不止我和林兄两人。那鲤鱼出现得正好,我不过借题发挥发了。”
秦皓深深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自嘲地摇头道:“其实无论鲤鱼与你有没有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实际还是怪我自己。
“怪我胆子不够大,即使为林兄不平,也不敢去河里放金鲤鱼。
“怪我明哲保身,纵然有金鲤鱼出现,仍想不到去集市上斩鱼。
“也怪我循规蹈矩,不愿惹事,不会去求皇上指婚。
“每一步我都未必不能去做,只是选择不做或者没想到罢了。既然你想到而我没想到,那输了也没什么可说的,成王败寇而已。”
谢知秋看他,问:“……你果真如此喜欢谢知秋吗?竟然连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都考虑要为她去做。”
秦皓十分不想与“萧寻初”讨论这个问题,只是冷笑:“你难道以为自己的感情能比得过我吗?我与谢妹妹一起长大,你又如何?在今夜之前,你只怕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不过是对区区一个才女名号的向往,当真谈得上喜欢?”
谢知秋垂眸:“我不怀疑你的感情,但……”
她稍作停顿,又道:“谢知秋与你一同长大,接受与你相似的教育,谈论与你相同的话题。但你从不会像对待此刻在你面前的萧寻初一般,认真将她当作一个与你等同的对手。”
“……什么意思?”
秦皓眩晕了一瞬。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觉得眼前之人很熟悉,“他”一点都不像萧家那个不按常规做事的二少爷,反而更似另外一个人……
秦皓扶住额头。
他或许是酒喝太多了,视线变得很模糊,身体也摇摇晃晃的。
有一刹那,他竟看到杏花底下站着一个人,身段窈窕,但个子不太高,不是萧寻初,而是个女孩子。
她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的瞳眸清澈如雨水洗过的夜空。她一身如火的嫁衣,美似画卷中走出,一如他曾想象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