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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西楼录(34)

作者:借瓷 阅读记录

因他先吩咐了不叫人进来打扰他小憩,便自个儿劳动身子,到那几个红木大箱子处找那枚玉石。先是翻找了两个箱子,只寻得一堆字画笔墨,平日里或还有些功夫与闲情雅致来赏,今日宝玉心中本就烦闷,便只堆到一旁,待开了第三个红木箱子,他还不及翻找,便瞧见一堆衣料上头搭了一条鸳鸯戏水绣纹的汗巾子。

宝玉只瞧了这么一眼,人便痴呆住了,切切将汗巾子拾起来,凑到鼻尖还闻得出一股细腻的女儿香,一霎便叫这个多情种落下泪来,抱着这条汗巾子便垂泪,跌坐在地上。

宝玉口中呜呜哭着,痛道:“怎料得今日可见曾经山盟誓证,见不得当时眼前人。”

其哭声哀恸,惊得在外头守着的茗烟急急忙忙推开门进来,眼见自家公子坐在地上,手里头捧着一样一见便是女儿家的物什泪流满面。

茗烟先是怕他受了凉,回头被老太太怪罪下来,急急冲过去将人扶起,忙道:“二爷何至如此!不知晓发生什么事来,叫人如此哀戚!”

宝玉自认他是自个儿一个知己,先将手中的汗巾子切切叠起收在怀中了,才戚戚道:“此乃吾之憾事耶,总归是我的错处,叫袭人一任被赶回了家去,怎料得我心中虽记挂她,至今却从未去亲探照料过她。”

茗烟闻言,便笑道:“既然如此,二爷何必忧虑,现今离开宴还有好些时辰,恰袭人家离得不远,只要二爷您首肯,我自引着二爷去见她,定不会叫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发觉。”

宝玉闻言,强收拾起神态,叫人取来湿帕子净了净面,吩咐人不必再来打扰,便偷偷跟茗烟从后门走,拉了马,直奔袭人家去。

袭人家果真是不远的,不过一半里路程,宝玉见路如此短而自个近三月来竟想都未曾想过来探看袭人,心中更是生起一股懊恼惭愧,怀着愧色才进了花家的院子。

首先自是茗烟引了袭人之兄花自芳来见,那花自芳见了宝玉便打了个千,欠身道:“不知晓宝二爷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我只以为你早将我花家的人抛在脑后了,您贵人多忘事,却叫我那妹子成日里来茶饭不思的,前头叫她换人家去工作她还不肯,叫她嫁人她也说此心已寄托出去了,哭着闹着要守节上吊呢。”

此话说得何其难听,茗烟立时便攘了他一把,朝他挤眉,厉声斥责:“说这等鸟话做什么?我只问你,那花袭人在不在家里头,我们二爷本便只是来瞧她的,莫要胡乱多言。”

花自芳便耷拉起眉头,耸肩摆首,长长叹出一口起来,才飘飘忽忽道:“我妹子自然是在家的,她不出去可不有赖我这个大哥养着,我作为长兄的便不多言了,只她方才念叨着二爷的名字才哭过,我老母在屋中哄她,怕是刚刚歇息下。”

“那便是在的。”茗烟道,一把将花自芳推开,道:“你只将我们带去你妹子屋中便是了,叫她也好好见见日夜思念着的主子,莫再多事。”

花自芳与其对看一眼,转过了视线,不再说话,自将两人往里面带去了。

贾宝玉早在花自芳说袭人道要为他守节上吊之时便失了神,后头的言语听在耳中,入了心的只有袭人如何为其哭了恼了的话,痴痴傻傻被两人带着路,魂儿浑浑噩噩不知飞到哪里去,几步路停在了袭人的房前也不动弹,呆呆瞧着门上花纹出神。

花自芳见他模样,踌躇不知何为,茗烟倒早知晓这位二爷是个痴人,便轻拍他一下,道:“二爷,袭人的房前到了,可要进去看?”

他这一拍才将人的魂给拍回来,也叫屋中哀愁绵延的哭声戛然而止,门内门外皆是沉默。好半晌过去,叫两个陪着站的人腿脚都有些麻了,宝玉才犹疑着敲了敲门,听里面穿来劈里啪啦的声响,也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急急过来开门。

正是袭人之母呢。

那妇人见了门外的宝玉,立时便认出人来,恭恭敬敬叫了声宝二爷,才满脸喜气抬起头来,笑道:“真是呢,我早晨还听见喜鹊在我们花家门前叫唤,当时还困扰大冬日的哪里有喜鹊出来,原来是老天爷在跟我报喜,有贵人上门呢。”

宝玉听她奉承,心中愧疚尤重,勉强应付过了,便被她带进了屋子里头,一进去便瞧着袭人正歪在榻上垂泪,见他进来了,泪更是滚珠似地掉。

袭人抽噎着,好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我知晓今日可是老爷的生辰,你怎生就跑了出来,莫说叫老爷撞见又平白受气,就是你自己也不应该出来,街上人挤车碰的,叫不小心刮了伤了,有了什么闪失,这可还得了?”

宝玉本自怀着愧,见了袭人心中已是良心不安到了极致,更听她半句不提自己的难处,言语间只有关心自己的,心下更是受也受不住,一时之间便急步走到她面前,牵住那双柔荑,相对凝噎。

正是两情长久时,宝玉要将人抱住了,却见那花袭人将头扭过一边,干呕了一声。

宝玉霎时紧张起来,前些日子才听得秦钟得病久久不愈的消息,一时心中更怕好不容易再续前缘的袭人受了什么病,很是紧张殷切地俯首去问她,谁料他急得头上直冒汗了,袭人也只将头扭着,不做言语,只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凄凄切切,叫人看也痴了。

宝玉见她垂泪,更觉事情严重出来,攥着她的手便扭过头去看身后的花母与花自芳,问道:“袭人究竟是如何了?”

谁料那两人也是半点不答,花自芳将头扭去瞧着门外,额角青筋隆起,一眼便知心绪不平。花母迎着宝玉愈发急切的目光,也只从怀中取出帕子默默哭着,一时呜呜之声便响彻了屋子。

见得众人如此神态,宝玉如何不急,心下上火,切切摇着袭人的手哀求她将其身子情况尽数告知,莫要隐瞒他,叫他也心惊肉跳起来。

如此,宝玉哀求需求,袭人才红着眼眶将脸转过来,哭道:“宝玉,我只问你,倘我说我腹中怀了你的骨肉,你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

袭人:有点绿茶想叫宝二爷与我共品

第40章 贾宝玉见旧物寻旧人,花袭人凭子贵回贾府(下)

此话一出,宝玉好似被劈了个大震悚,惊得将袭人的手都坠下了,腾地站直身子,茫茫然瞧着四周之景,巡视瞧着左右之人的神色,久久才道:“怀了我的骨肉……”

袭人呜咽一声,再道:“你可认我们母子?可愿为我母子担起责任来?。"

宝玉其时已听不进话了,满脑子只剩袭人怀其骨肉的消息来,反反复复喃喃道:“怀了骨肉、怀了骨肉、可愿负责、可愿负责……”

那副痴了的模样叫在场的没有不害怕的,袭人顾不上哭了,摇摇他的身子,不见其清醒过来,见他愈发魔怔,便只好狠狠咬住牙,往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力道虽不大,也叫那张娇生惯养出来的玉面即刻染上红,泛起肿来。

这一巴掌,才真真打醒入了幻境的宝玉来。

只听他呜呜哭了两声,才无力跌坐袭人身侧,伸出手去抚袭人的脸,道:“你莫要哭了,我自会负责的。”说完,却像无力支撑住一般,瘫倒在榻上。

袭人费力将其扶起了,与他对视一眼,才瞧见他眼中兀自深重的哀恸与悸哭,不知为何叫人一瞬心折,其间好似破碎许多东西来,叫人一眼瞧进去便心中泛酸。

袭人咬紧了牙,将他的头拥入怀中。此生未抱得所生子女,先以母亲之姿将情人拥入,切切轻拍他的后背,无声安慰此时尚为孩童的丈夫。

待眼中泪都落尽了,宝玉才抬起头来,满脸还是泪痕,也抚平袭人的眉间皱起的丘壑,意欲拂去她眼中忧愁,在身后茗烟的托力下站直了身子,道:“既然这般,你今日便跟我家去吧,先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后府中若有我之一隅,必有你的一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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