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凄惨的一笑: “你就不残忍吗？我把心捧出来，然后你把它扔在地上踩碎了。我杀人，你诛心，谁比谁残忍还不一定呢。”

吕布继续自顾自地说：“说到底，是因为以前我身份低微，所以遭人嫌弃。现在我是中郎将，是都亭侯，多少美人投怀送抱。我倒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教训，若不是你如此绝情，我哪能看清这世间的真相，哪能下定决心出人头地。小人物只能被你们这种人践踏，唯有出人头地，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显的很亮，如有水光。

小桥叹了口气：“原来你想要的东西，就是这般苟且之事。”

“当初我也很单纯，觉得牵手就是一生，结果你看我是怎样的下场。”吕布苦笑：“桥大小姐换个人玩只牵手的过家家游戏吧，本侯就不奉陪了，本侯现在就喜欢苟且之事。”

自从失去她，他越来越随便，放纵欲望，追求刺激。放纵是会上瘾的，那段牵个手就能开心好几天的时光，明明才过去不久，却仿佛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吕布转头走了。

小桥呆呆的坐在石头上。时已深秋，天气渐寒，小桥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凉透了，洛阳城那么冰冷，一切都乱糟糟，她开始盼着早些回江陵。

等小桥回到后宅，貂蝉已经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了，看见小桥过来，貂蝉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问：“听丫鬟说，你一个人去喂鱼了？“

“不错，我去喂鱼了，就在小池塘假山边“小桥忍不住提醒貂蝉：“吕布不是什么好人。他叛杀旧主，不忠不义，姐姐真要跟他？”

貂蝉不以为然：“侯爷和我是一样的人，身似浮萍，心似柳絮，半点由不得自己。他是不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哪怕对我这样的卑贱女子，他都有一份责任感。”

貂蝉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微笑：“再说，谁能拒绝吕奉先呢？”

是啊，谁能拒绝吕奉先呢。小桥不禁苦笑，她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结果还是会牵挂。

从此小桥和貂蝉就没那么热络了，桥蕤去王允府上喝酒她不再跟着同去。

王允府上去的少了，蔡府就去的更勤了，小桥一门心思跟着蔡邕学制琴，要么就是缠着蔡文姬说话，本来冷若冰霜的蔡文姬都快被她捂化了。

第7章 江东猛虎

周瑜长途跋涉，从洛阳回到了老家舒县。

周异接到儿子报平安的信后，花了一段时间准备后事：把家产都清点交接好、故人全部走访一遍、宅邸打扫得干干净净、遣散了仆人，直到最后一步，给自己买好棺材放在院子里，周异终于觉得没有疏漏了。

他整肃官服，带上县尉和所有捕快，将在城中作乱的董卓部下尽数抓进了洛阳狱。当晚，董卓亲自带兵冲进周府，周异独自一人端坐在府中等他，毫无惧色地死在屠刀之下。

周瑜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哥哥周琮从小病弱，要是得知父亲被害受了打击，病情更会雪上加霜，他严令家中下人守口如瓶封锁消息，每天在哥哥面前装的若无其事，还仿造父亲的笔迹给家里写信。

周琮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而在无人僻静之处，周瑜常常一个人痛哭失声。

消息传来时，小桥正在蔡邕府上练习斫琴，听说周家惨剧，惊得手里的凿子都掉在了地上，眼泪簌簌流下：“周县令是正直君子，却遭如此残害，天理何在！”

周异秉公执法却落得如此下场，引起洛阳群情愤慨，一片惩治董卓之声。

董卓现在掌握着洛阳几乎全部的兵权，袁家本打算明哲保身，不与董卓冲突。无奈董卓行事越来越过分，不仅大肆残害忠良，还召集群臣说他要废立皇帝，眼见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袁绍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当众驳斥董卓。

董卓拔出剑威胁袁绍:“你敢和我做对！我想要做的事情，谁敢阻拦！你想试试我的剑锋不锋利吗？”

袁绍毫无惧色，拔剑怒吼:“你的剑锋利？你以为我的剑就不锋利吗！”怒目横剑而出。董卓的手下被他的气势震慑，无人敢阻拦，袁绍才顺利回到府上。

袁术在府中高声叫骂：“董卓老贼觊觎中原已久，现在洛阳军权已尽在他手，那想当皇帝的野心，是八匹大马也拉不回头啊！”此事也被眼线报给了董卓。

如此，袁氏和董卓的关系剑拔弩张，袁绍袁术纷纷离开洛阳避祸。袁绍决定去冀州；袁术在南阳有田庄，和桥家父女一路回了荆州；袁隗和袁基位高权重，与董卓又没有直接冲突，料想危险不大，于是留守洛阳。

小桥告别洛阳的各位袁氏亲族，袁家的孩子们围了她一圈，姐姐姐姐的甜甜叫，留她别走，她挨个摸摸头哄他们，答应等局势平稳了再来洛阳玩。她那时候不知道，这一去竟是永别。

洛阳在董卓的阴影下战栗了一整个冬天。

小桥回到了江陵，时不时听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蔡文姬出嫁了，嫁到了河东卫氏，是个书香门第，小桥派人送了一套上好的狼毫笔过去，作为新婚之贺；貂蝉却没有嫁到吕布府上，她被王允送给了董卓当侍婢，小桥隐隐感觉这王允在下一盘大棋，不禁为貂蝉的境遇担忧。

听到最多的，还是董卓的暴行：董卓毒杀何太后且不许朝廷办丧；董卓挖开先帝陵墓盗取珠宝；董卓放纵士兵在洛阳城中抢掠财物、侮辱妇女；周瑜的堂兄周晖听说洛阳变故，赶到洛阳，董卓派兵将他劫杀……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翻过年来，正月，袁绍终于带头宣布起兵讨伐董卓。袁家四世三公，乃天下士族之首，极有号召力，各地州郡纷纷起兵响应。

袁术此时还没有认真想和董卓拼命。

名门世家都是大地主，他作为袁家的嫡子，地多粮足，家产丰厚，吃穿不愁，妻妾成群，没有什么大格局要替天行道，只想舒服的过过小日子避祸，所以只是面子上写信支持一下袁绍，实际按兵不动，整日在南阳的田庄里饮酒游猎，过得逍遥快活。

董卓得知袁绍带头起兵讨伐他，大怒，叫来吕布，交代给他一个任务。吕布感到很惊惶，他发现自己投靠的是一个残暴弑杀的乱臣贼子，但他已经上了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

吕布从董卓府里出来，面色惨白的去找他的好兄弟张辽：“文远，帮我一个忙。”

张辽还没问是什么事情，就先一口答应下来：“你的忙我一定帮。我倒好奇，有什么是你吕奉先做不到的，还会需要小弟我来帮忙？”

吕布声音很小：“董太师有令，今夜要带人去夷灭袁氏。”

“袁氏?”张辽马上明白了吕布为何为难。

当初小桥从城郊大营搬到袁府，吕布经常在袁府门口徘徊，想等她出来时有机会见上一面，还坐在偏门边上喝了无数次闷酒，这些张辽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辽叹气：“你既已与她一刀两断，又何必顾及这些。”

是啊，他们之间早无瓜葛了，但要对她的亲人挥刀，他还是下不了手。吕布自嘲：“我不敢，文远，我怕了她。”

张辽皱眉：“并州第一勇士竟也有软肋，美貌的女人果然是祸害。罢了，我带人去吧。”

当晚洛阳袁氏亲族二百余人皆遭屠戮，连幼童也未能幸免，举国惊恸。

袁氏只剩出逃的袁绍和袁术这两房幸存下来。

小桥听见这个消息如遭雷击，她不敢相信，洛阳闹市驰马的意气风发仿佛还在昨天，袁氏如此显赫，竟然一夜覆灭。名门之首、位极人臣，不过是过眼云烟。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只觉得春寒料峭，全身发冷。

汝南袁氏，四海名门，在军队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她不再觉得自己家有什么高人一等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世道不太平，没有人能幸免于难。所有人都是休戚与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