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幸而(1)
《【艾利】幸而》作者:JiaKu
文案:
站街伦x人夫(伪)利,有(伪)婚内出轨。
第1章
遇见命定之人总要付出些代价。而对于利威尔而言,他付出的代价便是这样与命定之人相遇。
时隔多年利威尔再回忆起他们的相见,会首先想起夏夜湿热的潮气、油腥味和皮鞋跟擦在黏腻石板地上发出的令人不悦的声响。那少年倚着墙根站着,显出青春期特有的瘦削与孤独形状。路灯坏掉一半,他站在底下,捏着火星未灭的香烟烟头,也像一张被扯碎的废旧纸张。
“先生,”少年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利威尔皱起眉头,轻佻句尾让他感觉恶心。那少年见他停下脚步,脚后跟一蹬直起身体,在残破的光里露出一张脸,却看不完全。不合适的妆容像刻刀一样凿空他的五官,光照下来,眉骨下有大片大片的阴影,当中嵌了一双眼睛——从猎食动物身上抠下来的眼睛,因为周遭被凿空而显得可怖地大。利威尔下意识后退,一脚踩进水凼里,惹得那人咧开嘴,笑容在黑暗里勾出一道奇异红线,染血一样。
“先生?”
少年把烟头扔到地上,鞋尖碾过去。
其实那时利威尔应当开口说点什么,例如出于成年人的责任感,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没有,空气里浮着污秽物发酵的味道,一切都令人作呕。
“再不回去,你夫人要生气了。”
他扬起下巴,对利威尔手的方向示意。利威尔猛地收回左手,背在背后。少年出声笑起来,笑的时候还能听出符合这个年纪的清朗明快。
“你不该来这里的,先生。”
他确实不该来到这里。
但凡事总有事与愿违,例如今早,本该是一个沉闷无聊、睡意浓重的夏日清晨,他的妻子准备了早饭,脸色阴沉地坐在桌子另一端,没有对他说早上好。与他们此前共度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
利威尔没有食欲,面包和牛奶剩了一半,他拎着包准备上班。
“利威尔,”
身后妻子叫住他。
“我们离婚吧。”
利威尔握着门把手,没有回头。
“好。”他说,然后关门离开,在下楼时被邻居高中生撞到肩膀。抱歉,那高中生说,听不出丝毫没有抱歉意味。
利威尔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不满。那高中生骑着自行车冲下坡道,劈开的空气是当天唯一一道风。那道风里利威尔回过神来,沉闷无聊的夏日清晨开始变得绝望,与无聊相悖的另一种绝望。
他想有些事必然会发生,像是暴雨中松动的山体,人人都知道它会崩塌。但当它发生的时候,你还是宁愿相信哪里出了错。
是哪里错了,利威尔翻着手中报告,试图对那个离谱的计算结果追根溯源,靠窗的办公桌反光严重,他不想拉下百叶帘。最后他在眼瞎之前得出结论,这是一份没有任何意义、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报告,而仅仅是因为作为程序必要的一部分,时针转到定点,它流转过冗长繁复的程序,在几位因为夏日闷热而昏昏欲睡的下属手中被捏出褶皱,再出现在这里。
当有些事发生之前,人人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那天利威尔下班时窗外刚升起初星。他费了些心思,让这份错误报告看上去更加体面,让人相信这个错误必然发生且不可挽回。值得晚上出去喝一杯,同事说。遥远的江边燃烧起幢幢灯火,在透凉夜中浮出轻盈的感伤,利威尔坐在其中一处灯火里,听人群谈论轻率过往、旅途见闻与家长里短。
毛糙的,令人生厌的,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
利威尔没有参与谈话。他的胃因为冰块过量的啤酒而开始不适。但有更聪明人瞧出端倪,盯着他转两圈婚戒的手,问他要不要去下一场聚会。
邀请留有余地,他可以拒绝。
或者至少在那人示意自己停下时,他跟着走进那家没有招牌但五颜六色的隐蔽小店。十点以后的城市通常都会成为第二天的秘密,邀请人好心,说晚归的话家里夫人会担心吧,不再阻拦他。
还来得及挽回的。利威尔想,只要他不任由薄薄一层、动机不明的胆量驱使,向污水淤积的方向越走越深。飘忽的黑暗将人冲散,利威尔走过他们跟前,他们朝利威尔笑,说些比溅在衬衣上的污水更让人难堪的话。
还来得及挽回,在没有被缠上之前,从这些被城市运转磨损后的残渣堆中脱身。
他来到少年面前,看那少年吐掉烟雾。
“看清脚下,先生,”他说,“别脏了你的鞋。”
烟呛进了利威尔喉咙,他咳起来。他的家里不会出现这些异味,或者污水,住了些年头的宅子仍然洁净如新。有时我觉得我在和一个机器人生活,他的妻子开玩笑说,你甚至连地毯都不会弄脏。
他低头,看少年已经泛黄的帆布鞋。他想要是自己往那张刚换的地毯上踩泥脚印妻子会是什么反应,你看,他到时候会这样将玩笑还回去,是不是弄脏了地毯就像个活人。
接着他想起就在十四个小时以前他关上了房门,关门前他的妻子说,我们离婚吧,利威尔。
“多少钱?”利威尔问。
少年笑,“第一次来?”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
“那要看你,先生。”
他说“先生”的语气太让人不愉快了。利威尔的胃里翻涌,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吐出来。但那少年再没给他留退路。
“嘴和手选一个,第一次来的先生们都愿意多付一点钱,让我给他们吹箫。”他说,“啊,另外先说好,后面是不给的。”
他收下一根手指,食指明晃晃地摇,影子打在利威尔脸上。那一刻你甚至能从挖空五官的浓妆里看出点狡黠,类似童年的恶作剧,令人恼火却无伤大雅。
“因为我是这个。”
时隔很多年利威尔再想起那天,仍带有悬于空中的不真实感。他至今都愿意相信,自己穿过的那片黑暗是通往异世的密道,不然为什么少年偏偏站在那里,遇见了他。
那天他赶在十二点之前回了家,他的妻子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在客厅里等他。屋里一片漆黑,他在门外脱掉沾满污水的鞋,赤脚从厨房翻来垃圾袋,把一身衣物都扔进去,没有弄脏地毯。接着他去浴室,把所有水龙头开到最大,隔了一层水雾站在落地镜跟前,看清自己的样子。
他花很大力气才把沾在隐晦处的口红和睫毛膏擦掉。这种地方是怎么沾上去的,他想,再想起那少年跪在自己面前,头发被抓在手里,像盛夏季的水草。一定把少年抓疼了,因为他发出很轻的呜咽,听着可怜,利威尔低下头,那双大得可怖的眼睛也抬起来看他,瞳孔蒙上一层雾气,眼影晕染开来。很快利威尔放开他,脱力地靠在砖墙上,那少年替他拉上裤子拉链,动作熟稔地给安全套打结扔掉。
你要纸巾吗,先生。他问,但已经自顾自掏出纸巾擦了嘴角。他的脸看起来像是被浸开了的水墨,用的化妆品一定不是什么名贵物件,不像利威尔的妻子,面庞端正干净,近似一张崭新的骨瓷盘子。
“我这里有浴室,”少年又说,“先生第一次来,我可以把浴室免费借给你。”
——让家里夫人看见这些,总归不好。
利威尔摇头。他想象这里的浴室,墙壁上布满了水渍与年代久远的霉菌,这想法让他在夏夜里打了寒战。少年笑笑,表示理解,向他摊开手掌,利威尔掏钱出来,不小心碰到汗湿的手掌心,立刻触电般地收回来。但少年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数完手中数目,少年略带惊喜地吹了个口哨。
“看来我技术不错。”他说,腔调造作。
利威尔在一尘不染的浴室里干呕。他不知道哪一样更让人恶心,混杂了烟雾、油腥和酸臭气味的小巷,还是他让一个至多十六七的少年给自己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