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其实……其实只是觉得……那个……」

「呃……那个……我只是……」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洛伊丝微微皱了皱眉。

「…………！」

听到死狩先生那声威胁似的「嗯？」，支支吾吾的杰克瞬间觉得自己要吓尿了！

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居然那么贫瘠。

这一刻切切实实的语塞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那段卑微浅薄的人生真的除了痛苦，真的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

而现在吸血鬼早就失效的前列腺再也没办法替他继续刹车，他心中的过山车却已经在持续的压力下升到顶端。

他再也无法控制恐惧一泻而下的趋势——

哈……

他在虚无的压力下，呼出一口‘郁气’，然后趁着这股劲——又或者是自暴自弃——

终于，他瞪大双眼，非常有精神地对着洛伊丝大声喊道：

「报告死狩先生！我只是觉得您实在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

啊……

这……

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绝望的杰克在心中审判着自己的死期。

他……他怎么可以当着自己英明神武的老板的面说他可怕呢……？

这样他要完蛋了啊啊啊！

*

洛伊丝兴致盎然地看着杰克一个人在那边自己把自己搞崩溃。

她觉得这个飞机头小伙就算是变成了吸血鬼，也改不了一身黑面具帮喽啰的狗腿子味，又怂又勇。

不过，这位‘虚假’的哥谭市民在这件事里表现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洛伊丝注意到杰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始终呆呆地停滞在她的身后，无意识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努力消除自己的某种紧张。

难道是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洛伊丝微微眯眼看着脸色急速变换的杰克，希望他能和自己好好说道说道。

……

接收到死狩先生目光中的某种信号，小机灵杰克无比庆幸自己在转变成吸血鬼后，自己的‘高情商’没有一起被优化掉。

——这一发现给他紧绷的心情带来了少许安慰。

但根深蒂固的恐惧并非简单能够化解，他反复拉扯自己临近崩溃的状态，尽量让自己犹疑的目光不要往那一处飘去。

好半晌，他终于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嗫嗫嚅嚅地说道：「……我似乎觉醒了一种能力，死狩先生。我能看到各种事物的危险……」

变成了吸血鬼的杰克能通过颜色判别一切人或者物体的危险程度……也就是说，每一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或物，对他来说都是一盏指向性明灯。

颜色越浅越平静，色调越暖越安全。

当初杰克在知道自己拥有这种天赋的时候，只觉得这天赋完美契合自己生存理念——哪里安全躲哪里——他每天都心满意足地被五彩斑斓的安全感包围，满溢的快乐让他几乎就要升天。

拥有天赋的他只要登高远望，就能脚踩哥谭一片五光十色的灯海。

当然，作为不和谐社会典范的哥谭，少不了成群结队罪恶深重浑身发黑的恶徒罪犯……甚至他还看到了某些整个笼罩深浓稠厚光雾之下的阴森建筑……那让他本能地感到战栗。

可这些都比不上他眼前这个避无可避的男人。

他是纯黑的，但不仅仅如此。在杰克的眼里——

「我看到……您就像深渊一样望不到底，就像吞噬所有光亮的黑洞……」他绞尽脑汁找出自己脑袋里的高级词汇来形容他看到的东西。

「我的本能告诉我您不是……同类，可我找不到您的心跳，却能感觉您的力量很强很强，速度很快很快……」

呃……原谅他又没词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多余动作——不过，多少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适应目前的节奏了。

只要不看死狩先生，他感觉自己还能多活好几天。

「就这些？」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钻进杰克的脑袋里。

他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黑面具帮私下经常讨论的问题，那是所有人都非常好奇的神秘地带，那就是——

「绷带……！啊，不是，是您浑身上下看不到肌肤的打扮……呃，不……我的意思是气质……您非常有气质……！」

「…………」

「原来如此。」

听完杰克逻辑混乱的陈述，洛伊丝平静地转过身去看向被夜色衬得漆黑的玻璃窗。她倒影中的瞳孔红得就像用人血染就般地摄人心魄——

虽然早前夜翼随口提及，但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直至这双眼睛中浓厚的血色变得越来越难以令人忽视……就仿佛在提醒她，能量的累加除了她逐渐趋近常人的外表，伴随而来的还有她日渐非人的状态。

这些连她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却被杰克的天赋轻易捕捉……洛伊丝愈发肯定了自己对吸血鬼天赋的猜测——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小看了吸血鬼，或许早在她动起某个念头的时候，远在另一片大洋海岸的陌生人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好在时机未晚，洛伊丝对着玻璃上的倒影，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光——

或许【镜花水月】的作用不仅仅是穿脱马甲那么简单。

……

……

有关吸血鬼的形象这件事，在没有见过真正吸血鬼之前，洛伊丝以为这是一种只生活在黑暗中长着獠牙的类蝙蝠生物。

好吧，她承认这个灵感来自于蝙蝠侠。

但蕾妮斯梅的出现推翻了她的想象——这是一种外表看上去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的神话生物。

不，应该说吸血鬼根源上便是源自人类，只不过他们的内在更接近洛伊丝这样的‘尸体’。

故而对于蕾尼斯梅记忆中，她父亲的吸血鬼没有灵魂之理论，洛伊丝表示万分理解——

他们异常美丽却嗜血成性，平日与人无异却会因血液而失去自我，变得像野兽那般残忍好斗。

而‘野兽’的世界里少不了弱肉强食。

弱小的吸血鬼会自然而然地敬服在强者之下服从制定规则者，又或是结成团体抵抗外强。这也是吸血鬼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所以杰克才会那么害怕，而他的天赋加剧了本能与理智之间拉锯的优势——

他察觉到了洛伊丝身体之下隐藏着的深沉力量，在他高敏雷达般优秀的直觉中化作不断跳动的高红警告。

而这一警告在某一刻开始变得尤为激烈……

内心躁动不安的杰克忽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与死狩之间出现了一面透明水墙。

他原本是看不见墙的，却像是有谁在故意搅乱池水，水面开始泛起阵阵波纹不断扩散，扭曲着水面之下的常景。

有一刻，杰克试着集中精神看向水墙之后那道黑漆漆的身影。但他很快放弃了，他试着伸手触摸水面，却又悚然一惊地向后闪现躲避。

他看到水墙后没有预兆地跨过来一只脚——一只雪白赤.裸的脚，然后仿佛他眼花了般脚上多了一双精致的黑色细高跟鞋。

紧接着，另外一只脚也跨了出来。

顺着这双细致小巧的脚往上，杰克看到了一袭简朴的丝绒黑色长裙。裙摆缀以金丝纹路，侧边开着性感的高叉露出了毫无赘肉的小腿和曲线。

再顺着婀娜的身段向上看，几缕银色长发柔顺地贴在胸口两侧，就像是上好的绸缎一般闪耀着柔光。迷梦般的水墙消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银发主人的身后，那一双深红如血雾般的瞳孔轻轻地扫过着他们，令杰克感到一阵眩晕——

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性感的女性，一个真正的吸血鬼女性。

杰克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仿佛又需要进食了一样感到饥渴。但面前这个陌生的吸血鬼眼中所蕴含的熟悉神态，让他的脑中不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