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永远背负着那个他想不通的谜题。而像死狩这样的神秘主义者，只要保持沉默，就将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刻印，永远。

*

如果问永远有多久，或许吸血鬼会告诉你永远是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尽头。但同样的问题问一具尸体，它恐怕会告诉你，永远即是此生此刻。

沉默的每一刻都是永恒的。

她不需要说什么，只要那双眼睛看着你，时间没有分量地在她眼中流过，就像洛伊丝看着苦思冥想的杰克。

她在观察他，观察这位她亲手救治并焕然新生的可怜人。

事实上，洛伊丝并不觉得他可怜。

她不会怜悯别人，就像她对自己一样。

好运捡回一命的杰克，不再像前阵子她看到的那样死气沉沉，实验带来的损伤似乎在人工吸血鬼毒液的影响下全数修复——

和那些实验体不同，真正的吸血鬼外形是完美的。

他的身材从瘦弱纤细变得强壮有力，匀称的肌肉下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爆发力，骨骼在经过毒液的浸透之后更加地坚实与挺拔。

原本的杰克是标准的普通人长相，只有一头特立独行的飞机头稍稍令人注目。

现在只不过是一些微调，他的五官就变得立体而深邃，配上浑身异常苍白的肌肤，令常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感。

这让洛伊丝也不禁多了他几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这个世界的整容行业能去和吸血鬼讨几本经，保证能赚得盆满钵满。

或许是洛伊丝的视线过于肆无忌惮，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杰克更觉浑身不自在。

他扯了扯自己的新衣服口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那个有些冷淡的嘶哑嗓音叫出他的名字。

「杰克，好久不见。」

「死狩……先生，好久不见。」杰克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一个愣头愣脑的傻瓜。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好……但又不算太好……」

「是吗。」洛伊丝似乎察觉到了杰克的犹豫，淡淡地从他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蕾妮斯梅。

意识到洛伊丝的意图的杰克立马紧张地摆手道：「呃……不，死狩先生，我很好……不用这样！」

可洛伊丝不会让一句话改变她的决定，她无视了杰克，目光一如既往地冷淡，直视着乖巧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儿。

「蕾妮斯梅？」她说。

语气中自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杰克本能似的攥紧蕾尼斯梅的手，然而蕾尼斯梅却对他摇了摇头，挣脱了杰克的‘过度保护’，走到洛伊丝的身前——

这个聪明的女孩，比谁都明白自己正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仰头看向眼前名为死狩的‘救命恩人’，这一瞬间脑中闪过的是那些支撑着她一路坚持到现在的美好回忆。

作为一个举世无双，无与伦比的吸血鬼混血儿，她有着爱她的爸爸妈妈，视她为珍宝的姑姑罗莎莉，慈祥的爷爷奶奶卡莱尔和埃斯梅以及外公查理，还有她的狼恋人雅各布……

从没有人会伤害她，直到另一个姑姑爱丽丝预见到了未来，使得卡伦家族一夜之间翻天覆地。而她也被人带到了这座和福克斯小镇同样阴沉，却到处都是危险和恶意的城市。

蕾妮斯梅的身体年龄确实还是一个孩童，但她的特殊体质令她的心智每时每刻都在飞速成长。

她知道自己依然好好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全因眼前这个看上去冷酷无情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对对方表示感谢与尊重——

这么想着，小小的她伸出了她的手。

……

通过蕾妮斯梅的视角，洛伊丝很快读取了这几天发生在杰克身上的事。

确实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不小心破坏了黑口罩帮大楼某个楼层的全部墙面和设备，还不小心吸干了某个过路毒贩全身的血液，然后被自己吓得窝在床上好多天。

洛伊丝对比了一下自己失控时的破坏力——她觉得杰克的做法真的很‘温和可爱’。

她眼神中满是赞同意味地看向终于适应了身份的杰克。

而暗地里被夸可爱的杰克则是一脸茫然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发着呆——他的脑袋里现在只有一团浆糊。

出糗了……全被看到了……！

他觉得他此行所有的设想和希望全部落空，甚至连脸皮都没有留下。

要知道作为吸血鬼新生儿的杰克虽然远离族群，但通过蕾妮斯梅的能力他‘看到了’许多吸血鬼，无论是强大的弱小的……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处于上游的。

他的力量，还有嗜血冲动让他比那些成熟的吸血鬼更具攻击性，即便是他的间接制造者蕾妮斯梅，也只能从安抚心灵入手来抑制他的冲动（要求一个小女孩物理压制一个成年男性确也未免过于天方夜谭）。

更何况，新生为他带来了对危险的超强感知力。这是杰克的天赋，只有少数幸运儿能获得的神赐之物。

为了练习也为某种确认，这几天里他运用着这个天赋将这幢大楼里的所有人，包括蕾妮斯梅都感知了一遍……

得到的结果让杰克对自己再无怀疑——他终于获得了自己曾梦寐以求的无敌实力。

他想过再次见到死狩的时候，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像黑面具一样来对待他，然后甚至在更高的地位上俯瞰他……

但这一切都被这次会面推翻了。

他终于明白他心中萦绕的那些念头只是妄想，他想起来连这身力量也是对方赐予自己的东西。

杰克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他多么想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关掉，不再被动接受眼前这股犹如黑洞一般无边无尽不断扩大的恐怖威势。

然而他不能，他只能僵硬地控制着身体稍稍向后退几步，好像这样便能逃离那道冰冷无情却似饱含深意的目光。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连吸血鬼都会害怕。

他短暂的人生，卑微的人生，可怜的人生……他几乎忘却了一切的人生，那一切都过于贫瘠，以至于他再次想到了可怕的‘永远’，那个对于吸血鬼而言一生都无法到达的尽头。

可他心中的疑惑却已到达尽头，那是永远无法被解答的恐惧——

于是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

「死狩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他万分小心地看向洛伊丝，声音又低又弱。

「您也是吸血鬼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画风突变回到正剧。

切换成贤者MODE。

第45章 BLOODY CALL7

「您也是吸血鬼吗？」

话刚出口，杰克就感受到了一股让他全身都要石化的威压——说实话，‘泪流满面’的他已经搞不清这种感觉这到底是来自他的妄想还是真实。

他只好僵着脑袋，颤颤巍巍地将自己过分直白的视线从洛伊丝的脸上移开。

总之他已经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他一定是太害怕了才会让这样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洛伊丝当然知道吸血鬼有能够分辨同类的方法，这或是本能直觉，或是嗅觉五感……杰克不可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吸血鬼。

因此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杰克溢于言表的惊恐，这种不太正常的紧张状态让洛伊丝心中有了一丝猜想——

于是，她问：「杰克，你在想什么？」

这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让洛伊丝对面脸色苍白的杰克受到了二次精神伤害。

「不，不是……死狩先生……我知道！」

以为被洛伊丝点破心思的杰克脸色猛地一变，嘴巴不受控制地语无伦次了起来。

「啊，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不是，但是……我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