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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黄昏+番外(15)

作者:阿诸 阅读记录

我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在谈话后变得更好,恰恰相反,我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很少吃饭,开始过度依赖疼痛——摧毁性的疼痛,它让我觉得我还活着,只有疼痛能让我麻木的大脑重新运转。我在每个寂静的清晨来临时站在镜子前,神经质地撕扯自己的头发,用纤薄的修眉刀割破掌心,然后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破损的皮肤里流淌出来。对我来说,这是一把病态而有效的,用来唤醒我的一天的钥匙。每一次伸出手去抓握什么东西时,伤口会再次开裂,我从这无数次的折磨中获得怪异的快感。

我开始用更长的时间来发呆,不思考任何事。在任何布满灰尘的角落,阴冷、潮湿的房间,没有火把的空旷走廊里,我躺在地上,把整座城堡幻想成一个棺材。我在这里永久地、没有期限地睡下去,直到我变成一具骨架、一捧灰尘,变成书架上一张语焉不详的羊皮纸,变成整夜燃着的火把,变成空气,变成任何东西。

我不清楚这样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已经变成无关紧要的因素了,当一切对于外界的认知都在退化时,你就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或太慢了。总而言之,在我不知道确切日期的某一天,我再一次见到了阿罗。

他站在门口,外面的光亮从门缝间渗透进来,驱散了房间里浓郁的黑暗。我眯起眼睛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它的每一根线条都如此完美,过去我经常在日记里穷尽溢美之词来描写这种完美。我曾将它喻为最华美的钻石,但人造的珠宝却太过矫揉造作;后来我称赞它胜过达芙妮化身而成的月桂树,但植物只不过是充满杂质的寄生物;我还曾用黑夜,用繁星,用诗歌和音乐来描述它,却始终为它们的庸俗而苦恼。

这一刻我终于找到了远胜那些令我不甚满意的词汇的形容: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孔?我无法形容它,正如我无法形容爱情。它绝望而漠然,残忍而宏大,温柔而暴戾;它是这世上一切矛盾的集合体,一切美德与恶习的总称;它是无法拯救的罪恶,无法原谅的错误;它是真实的虚假,虚假的真实。它是我的爱情。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费伊?”阿罗轻声问我。

“真相。”我用颤抖的、嘶哑的声音说:“纯粹的、简单的真相。”

“真相,”他重复着,“真相鲜少纯粹,也绝不简单。”

“我不需要你朗诵王尔德的戏剧台词。”我生硬地打断他,然后阿罗沉默了。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我想知道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了。当他再次开口时,我就知道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狄黛米第一次选择支持马库斯的决定而不是我的时,我开始意识到,我需要一个完全忠于我的伴侣,来平衡沃尔图里内部的权力关系。多么幸运啊,我几乎是马上就遇见了苏尔庇西娅。一个年轻的、讨人喜欢的孤儿,她的消失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而我所要做的只有说服她,令她爱上我——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正如我所料,她一口答应了。”

我开始轻微地发起抖来,在某一个瞬间,我以为他正在描述的是我而并非苏尔庇西娅。

“在我们将要离开以前,她却突然要去和某一个认识的人告别,所以我开始在道路中央等待她。我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她的气味从村子的另一头飘了过来,这让我疑惑不已。当我赶到那里查看时,我发现了苏尔庇西娅的——尸体。”

“是那个吸血鬼,流浪的那个,是吗?”我问。

“你很敏锐,费伊。”阿罗用赞赏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继续回忆道:“我追上去杀了他,然后焚烧了苏尔庇西娅的尸体,这就是全部了。”

“那么现在的那个苏尔庇西娅,她是谁?”那个女吸血鬼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她冰冷的手好像还扼在我的咽喉上。

“噢,谁知道呢。一个疯子而已,谁会在乎她的名字?”阿罗轻描淡写地说,然后他好像看出了我即将问出口的下一句话。“在苏尔庇西娅死后我意识到,我竟然为此而感到痛苦,你很清楚为伴侣死去而感到痛苦的吸血鬼会变成什么样子——看看马库斯吧。所以我又找到了她(他用眼神向外示意了一下),我的兄弟们知道苏尔庇西娅的存在,却没有见过她真正的长相,找一个让他们相信的代替品并不太难。”

现在缠绕在一起的线团完全解开了,尽管这个过程让我的双手鲜血淋漓。真相的中心是锋利的内核,它无情地放声大笑,讥讽着我的自以为是,戳穿了我沉迷已久的美梦。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我曾以为这虚幻就是我的真实,那么我的感觉是真实的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弥天大谎?

“你利用我来——”我的喉咙哽住了,像是身体在抗拒着说出这句话。“来治愈你曾经的伴侣给你留下的痛苦,而这痛苦产生的原因是你爱她,对吗?”

“这有什么要紧的呢,费伊?”阿罗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我们彼此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像是一个亲吻了。他深情而慷慨激昂地说:“你不知道我曾经花了多大的力气来遮掩它的存在——但是你出现了!我再也不必为此而担忧,它永远不再是我的弱点,没有人能够利用它攻击沃尔图里,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永远安全,永远不会分开。”

“你爱她吗?”我注视着阿罗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这样滑稽的问题。

“谁知道呢?什么是爱情?”他用讽刺的语气回答。“但也许吧,毕竟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为她的死亡而痛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在看这一章的时候能不能共情到那种痛苦!另外推荐一首Beth翻唱的《Let me down slowly》,很适合这一章的氛围!

第19章 阿罗:白昼之后

我向旁边摆了摆手,简悄无声息地退下去,消失在了门口,与费伊擦肩而过。

费伊好像在一夜之间瘦了下来,不是匀称的纤细,而是一种憔悴的、干瘪的萎缩。她的头发如同山毛榉在秋季来临时簌簌落下的叶片般枯黄;而她本人则像是一株逐渐枯萎的白玫瑰,正不可逆转地被洪流碾压、侵蚀、粉碎。

我不知道我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时常觉得我压根不懂她。如果她是一本书,那么每一次触碰她的时候我都能够从头到尾地阅读她,这本书对我是完全敞开的,毫无隐瞒。但我从未真正理解过她在想什么,那些令她沉迷的、偏执的、荒诞的,那些她自己编写自己定义的情绪,我能够阅读,却永远读不懂。起初我觉得这很有趣,所以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她交谈,翻看她借阅过的每一本书,揣摩她随手写在每一张字条上的只言片语,在她曾仰望天空的位置站上一整夜。

但如今我痛恨我的不懂,我感知到她的痛苦却不知道原因,当我询问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出神地凝视着她,当她把那张淡漠的面孔转向我时,我才意识到,我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念出了声。

“我想要离开。”她堪称温和地回答。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反射性地反驳,“没有任何一个知晓沃尔图里秘密的人类可以离开。”然后她毫无反应地、仿佛我的回答根本可有可无般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施舍给我哪怕一丝目光,直直地走向了楼梯。

我感到突如其来的震惊——或许还有慌乱、悲伤和恼羞成怒,不该是这样的,我想。她应该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从这里跑过去,像一阵风或者一只野生松鼠之类的小型动物,怀里抱着卡莱尔和他介绍给她的那些朋友们寄给她的信;她应该在松散的发髻里插一支笔,我知道海蒂送过她很多不同款式的发夹,但她用的永远是一支笔,并且随时都会拔下来,用来在纸片上记录突然的灵感;她说话时应该永远是热烈绽放着的、兴致勃勃的,而靠在窗边时又是寂寞而孤傲的。雨水总是能够洗净她叶片上的灰尘,于是当乌云散去,她的面孔会流露出更神圣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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