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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黄昏+番外(14)

作者:阿诸 阅读记录

然后我记起来了。

“况且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抬头看向爱丽丝,轻声重复着。“他很爱她,但是她死了,爱德华很痛苦。但是时间可以冲淡这种痛苦,是不是?”

“你怎么了,费伊?”爱丽丝看起来有点吓着了,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是的,如果时间够长的话。但爱人的死亡是例外的,你知道吸血鬼的爱人——”

她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脸问:“你怎么了,亲爱的?你还好吗?”

“他说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攥紧拳头,直到为搭配裙子而新染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过大而弯折了。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难以形容这一刻心中的震惊和愤怒。然后我开始茫然地拧着胳膊上的皮肤,一直把它们掐得发红、发紫、高高地肿了起来:试图用躯体上的疼痛来使失控的神经松懈,这是徒劳的。我的心脏好像整个儿被塞进了搅拌机里,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它正被撕成碎片、绞成烂泥,血肉模糊地从我的喉咙里泛上来。我要窒息了。

“他居然——他对我说谎。”我发着抖说。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送我回家的——我甚至不知道是谁送我回了家,我没有在想任何事,却又好像在想所有事。当终于躺在床上时,我尝试着说服自己闭上眼休息一会,但神志完全不听使唤。我的精神已经像过度绷紧的弦一样疲惫,但意识却如此清醒,任何轻微的声音听起来都过于刺耳——翻身时衣角的摩擦声,隔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街上遥远的汽车鸣笛声像针一样恶狠狠地刺进我的耳朵。凌晨两点四十四分时我披上了睡衣外套,没有开灯,赤脚走到卧室窗边向外看。外面只有一片寂静的漆黑,我把窗户整个推开了,无比迫切地想要一支烟。

当第二天妈妈敲响我的房门时,我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外表看来是这样,除了没有胃口吃饭。她看起来担心极了,而我只能笑一笑,告诉她我只是不太饿。我的心里也许仍然是困惑的,仍旧有着无数个问题,然而我不能向任何人提问,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要回意大利。”我说,平静地看着她手里的餐刀坠落,跌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草莓果酱在地毯上缓慢地洇开,像一块残留的血迹。

我一个人快速、沉稳地完成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预定出租车,购买机票,收拾东西。仅仅在三个小时以后,我就已经等在塔科马机场的安检口了。这趟航班需要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但我等不及买直达航班了,那股凝结在我胸腔里的情绪正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我不允许自己重新变得懦弱,重新缩回宜居的壳里。

在这口气的支撑下,我一步都没停地返回了沃尔特拉。站在那座我曾无数次触摸、凝视的钟楼下,目不斜视地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你已经回来了?我还以为……”亚历克的声音逐渐弱下来,他惊愕地看着我,而我甚至没有力气回以一个笑容。“你怎么了?”

我穿过漫长的走廊,脚步声急促地回荡着,一步都不敢慢下来。有人对我说话,有人沉默着注视我,有人朝我挥手,而我只是路过他们,唇齿间仿佛含着魔鬼般无法张开。最终我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它看起来厚实而沉重,但我知道它其实是虚掩着的。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曾无数次抱着一本书和一颗欢欢喜喜的心走进这里,叫出里面那个背影的名字。

“阿罗。”我推开门,凝视着那个背对着我的,包裹在纯黑西装里的,脊背挺直的修长身影,轻声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费伊?”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恰好好处的惊讶,然后迅速地移动到我面前,伸出了左手。“虽然提前见到你回家实在是个惊喜,但你看起来可不是太好,你介意我——”

“不。”我平静地说:“我们能谈谈吗?”

“当然,当然。”惊讶只在阿罗的脸上闪烁了一瞬,他姿态优雅地收回手,又戴上了那副热情而欣喜的面具。“为什么不呢?我们确实好久没谈心了,是不是?”

在这一刻,我忽然犹豫了。我知道我将要说出口的话意味着什么,它将无法挽回地把我和阿罗之间的关系推往悬崖边缘,而我将坠落崖底,粉身碎骨。我禁不住产生了一种可笑的幻想:如果我没有听到爱丽丝的话,如果我听到了而没有注意到,如果我只注意到而没有深想,现在的我会在做什么?

有的念头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不是你想到它,而是它挑选你。当它选中你的那个瞬间,你的人生已经完全改变了,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保守一个秘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让任何人产生与之有关的想法,并且杀掉所有已经拥有这种想法的人。

好在我从不畏惧死亡,我只畏惧死亡的副作用:我的爱情也将随之灰飞烟灭。

“那个人——那个死去的,令你痛苦至今的人,她是谁?”我慢慢地开口了,“她到底是谁?”

第18章 真实的虚假

“狄黛米。”他说。

“狄黛米死了多久了?”我看着阿罗的眼睛问:“一千年?两千年?为什么她的死让你无法释怀?真奇怪,你对于权力有这样浓烈的欲望,不惜付出自己的一切,却因一个在两千多年前死去的妹妹而日夜痛苦吗?我猜你根本不记得她的长相了——你为什么要说谎?”

阿罗的表情迅速地阴沉了下去,他温柔可亲的躯壳在眨眼间就四分五裂了。我已经隐约触摸到了这个秘密的外壳:能赋予吸血鬼以永恒痛苦的只有爱人的死亡。我知道阿罗在隐藏这种痛苦,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如果他的爱人已经死去,那么苏尔庇西娅是谁?这个秘密究竟还有谁知道?

“恐怕这就不属于你应该知道的领域了,费伊。”阿罗低下头看着我,睫毛将他的两只眼睛都笼罩在狭长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一字一句,近乎威胁地说:“有时候不听劝告和一意孤行所要付出的代价将是你无法想象的。”

“那么杀了我吧。”我回答。“我欢迎死亡。”

在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很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事情。那时候我孤僻、固执、和任何人都难以成为朋友,有时候连续几天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或者一连几个小时盯着窗外发呆。在认识我的人当中,善良的那一部分宣称我“有艺术家的气质”,而其他人则用神经病来形容我。我并不认为他们是错的,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没有明显的界限。当过度沉浸在戏剧与文学的世界中时,有时我会无法区分现实与梦境,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直到每个人都认为我疯了。文学作品是一种现实还是一种梦境,一种真实还是一种虚假?我们如何证明我们正身处真实之中?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笃定地确信唯有我们所处之地是真实,而其他空间皆为虚假?是谁教会我们这些的?

死亡与爱情,两个永恒的命题,从古至今已经被无数文学家和艺术家辩论过。人们通常认为爱情只不过是为人生锦上添花的装饰品,如同姜饼上的果仁;他们为书籍中所描绘的伟大的、疯狂的爱情落泪,却也永远将它们视为虚幻。而对我而言,虚幻即是现实。我钟爱虚幻。

一切生命都将终结,然而爱情永垂不朽;当爱情被毁灭时,我也将随之坠落。

“如果死亡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重复道,“那么我欢迎死亡。”

“你以为你拥有这种权利吗?”阿罗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脖颈,他的手指冰冷,几乎像是一只吐信的毒蛇在舔舐我的喉咙。然后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沉重的疲惫感没过我的头顶,终于完全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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