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师叔才一直帮我传递家信,对别人都说什么‘尘缘已了,潜心修道为上’。师叔你真的很没原则啊。”
“……什么?”
“没什么。”
“静潇师侄!”玄靖在一旁轻咳了声拨开话题,“看你面色不善,莫非家中有事?”
“有事……倒是真的,有喜事。”
静潇随手将那信纸揉成一团,“喜事”两字说得极是勉强,“是这样,义母刚给我添了个弟弟。我知道二老不会像我亲生父母那样,但我对‘弟弟’还是…………唉,但愿我能喜欢上他。”
玄靖同玄霄交换个眼色,心下各有主张。
静潇从未向他们隐瞒过自己身世,她自幼寒微,生身父母偏爱幼弟,竟在难以糊口之际将女儿卖与了青楼为奴,她与那位“静溟师妹”本是同病相怜。后来幸得贵人相救,静潇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世家大户收养,更名改姓,这才一步登天从奴婢做成了小姐,自此再无人敢轻提她往事。
但静潇不能忘记,对她而言那些屈辱的年月片刻不曾远离,因此也养出她一段命比纸薄魂比天高的心性,七分像夙沧之外倒有三分像是玄霄。
所以玄霄更喜欢她。
所以夙瑶也更加地讨厌她。
“有兄弟……或许,是件好事。”
玄霄沉吟着道,垂下眼睫隐去了其中怀念。
“你以后便会懂。若那兄弟与你同心,更是足慰平生。”
“嗯…………”
静潇眉生百结,踌躇许久之后才极谨慎地一寸寸舒展,最后松口气释怀地笑了一笑。
那一笑真如那谁再生,回不去的光阴哗啦啦打玄霄心尖上掠过,像是合上一本不能重读的书。
“好,我听师叔的~”
她不是夙沧。
活在他过去里的夙沧只有一个,情之所钟,一生一人。
而有些人,错过一次就荒芜了一生。
……
……
……
离开清风涧后玄霄又想起句话,揣在喉头迟疑半刻,临到分别时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玄靖道出:
“——师兄,恕我妄测。你可是盗墓出身?”
“哎,你猜到了么?”
玄靖略有诧异之色,倒也无意相瞒,“不错,我本姓韩,祖上世代都是盗墓为生。以前很多人拿我家事玩笑,后来瑶瑶发了通火说‘英雄不问出身’,渐渐地才没人喊我贼了。可你是怎么……”
玄霄平静道:“当年在鬼车岭,师兄曾以家传的风水堪舆之术指引我们走出绝境。家学风水又被人叱为‘偷’,凭我见识,大约便只有盗墓一道。”
“难为你倒是细心。”玄靖慨叹。
“恩情未还,不敢轻忘。”
“这算得什么恩。”玄靖摇头笑道,有意做出些轻松模样,却拂不去面上深重云霾,“其实……我会上山修仙,原也与家事有关。不知是不是触怒了哪路神仙,韩家后人多半短寿,壮年夭亡乃是常事。我想若能成仙得道,也许便有为族人延寿之法……”
玄霄面色一变:“壮年夭亡……那师兄你——”
玄靖重重点了下头,温厚面孔上仍是笑着的,笑容里有种大彻大悟的通透。
“是啊,陪伴瑶瑶二十年只是我一厢情愿。阎王当真催起命来谁也抵抗不得,只怪我资质平庸,修仙多年无果,大概已没多少日子好活。”
“……谁说阎王便抵抗不得!!”
玄霄突然高声,语气之激烈令玄靖也不免错愕,转头只看见他脸色雪白牙关轻响,声色都像柄立地指天的长剑一般凛然。
“琼华飞升定会成功——我定会让它成功。到那时师兄自可安享天年,你族人之事,便待成仙后再徐图解决之法。天意如何?我命自有我定,玄霄不会再坐视……身边少去任何一人。”
……
改变了,改变了。
作为洞察先机的穿越者,夙琴曾经屡试屡败四下碰壁,最后连唯一的挚友也与她分离。她以为自己终究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剧本既定的轨道。
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那无数死局,那许多饱受天意作弄的悲剧,的的确确地,已经在命定的车辙之上拐过了一个弯。
……
而另一处的转折就着落在静潇身上,她料理完师弟之后便找了处清凉树荫睡起午觉,梦中又看见昔日救她脱离苦海的恩人——雌雄莫辩,拥有如瀑银发的美丽貘妖。
“玄霄修为大成,我想距离开战之日已不远了。”
她对貘妖说。
“我知道,寂破叔叔。我会照计划同你们里应外合,一切以破坏剑柱为先。”
“……抱歉,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知道杀死双剑宿体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我不可能杀了玄霄,我想那位和我很像的故人……沧隅姐姐也不乐意我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