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宇同人)天边外(29)
可即便这个人不是神仙,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不是蒙人的相貌,没有突出的颧骨和壮硕的体格,但是模样长得却很显眼。他躺在行军床上,那里本是巴彦在很多年前为客人准备的,但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派上用场。他将一张狍皮盖在了客人身上,可能因为狍皮毯子的重量使得他脱臼的左臂不太舒服,即使在睡梦中,客人也是紧拧着眉头。
巴彦必须叫醒他了,如果脱臼的手臂不及时接回去,痛苦就不会停止。蒙古男人倒出一碗奶酒,轻轻晃了晃,瓷碗里晕开奶白色的波纹。他一手举着碗,另一只手扶着客人赤裸的肩膀——他原本的衣服裹满泥浆,变得非常硬。一件都没法留——掌心下的皮肤开始发烫,几乎和奶酒一个温度,客人在发烧,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客人,喝掉它,酒会让你好过一点。”巴彦说,把奶酒递到他的右手边。多年来的独居生活把巴彦变成了半个大夫,客人非常勉强地睁开了眼睛,行为几乎是无意识的,他接过了碗,但根本无法做出“喝”的动作。
巴彦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一只手按住客人的锁骨,另一只手钳住客人的手肘,小幅度地转动着,然后猛然一发力。
奶酒被碰翻在地,瓷碗碎了。客人来不及叫出声,就又晕了过去。
痛,全身都在痛。
舞蹈教室里,罗云熙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两腿开成一字,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地上。但还是不够,同学踩在他两边大腿上,体重带来的压力更大程度地撕扯着韧带。他的手指扣紧地面,在落地镜里看见自己被汗水湿透的脸。
太痛了,他开过这么多次胯,可这次怎么会这么痛,痛得他好害怕。罗云熙把牙齿咬得死紧,但他们还是磕在一起打颤,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眼泪和冷汗湿透脸颊。他真的好怕,怕自己会这样死在这儿,生平第一次,他不想跳舞了。
他不想跳舞了,他想回去,回家去。
不是哪个亲戚的客卧,也不是学校上下铺的宿舍。他有家的,他的家是一顶简易的毡帐,简易到用勒勒车就能拉走。炉火上煨着一小锅牛犊汤,奶香四溢,如果他不回去,汤会凉。
哈扎布还在家里等着他。
罗云熙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听见急而密的雨声,风鼓动着窗户,玻璃与金属摩擦发出骇人的声响。一粒石子被风卷起,打在玻璃上,罗云熙浑身一个激灵,惊慌而警觉。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恐惧。他试着动了一下自己脱臼的手臂,已经被接好了,但是疼痛余波未平,与此同时他察觉出自己正发着高烧,眼皮滚烫。
他转了转头,看向对面的白墙。上面贴着一些旧报纸和奖状,其中一幅字迹还算清晰的,能看到写的是“赠与红柳树管护站站长”。,原来这里是一处管护站。因为暴雨的缘故,猜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他心里想到哈扎布。
怎么办?哈扎布一个人在家会不会着急?他希望哈扎布千万不要在这种天气出来寻自己,千万不要。伤痛和高烧联手折磨着他,罗云熙试着翻了个身,狍皮的毛摩擦着他的皮肤,他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有时候衣物不光是保暖,更能带来安全感,这两样东西都是他现在没有的。他不自觉地往兽皮更深处缩了缩。
巴彦进来的时候,刚好对上了罗云熙的一双眼睛。巴彦没有多和他交流,因为他正想着,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山林好些年不曾遇见过泥石流,管护站也好些年不曾有过访客,结果今天都破了例——除了他捡回来的这个奇怪客人,刚刚又有两位客人到了管护站。
那两位客人操着一口地道的蒙语,向巴彦说明了来历。他们本想要赶回草原,但是车子出了状况,想借这里避雨,等雨势稍小就离开。巴彦表示了理解,让他们在外面先坐下,自己进屋烧水,没想到屋里的客人也醒了。
“衣服……”罗云熙说,他的嗓子哑的不像话,稍微转一转头,就感到一阵眩晕。
巴彦显然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罗云熙只好也换上自己半生不熟的蒙语,强撑着再次说到,“我的衣服。”
“它们脏了。”巴彦只是单纯地回答,显然没有想给他另找一套的意思。罗云熙正想换一个方式再次沟通,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然后他看到哈扎布出现在门口。
罗云熙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起先以为是高烧令他眼花,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哈扎布——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他看起来似乎比罗云熙还要震惊,他们两个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都没有人出声,或者有任何动作。惊讶,疑惑,欣喜。他们两个都在打量对方,试图从对方身上的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对方经历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