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心。
几天后的傍晚,我约他在森林里见面。在一座四面空阔的峭壁上,不必担心有哪位路过的忍者听去了我们的谈话。
那也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不再有屋脊的遮拦,也远离了人们的喧嚣;晚霞像旧梦里的歌谣,甜美又带了一丝感伤。
“鼬君。”
“夏月同学。”
“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
晚霞中的木叶分外宁静,彷如人们憧憬的牧歌田园。从高处还能望见湖水粼粼的反光,还有不知哪里升起的炊烟。一定又有人打算在森林里过夜。
“算了。”
“……什么?”
“我说,算了,我不跟你生气了。”望着眼前的景象,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鼬君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自觉为了我好。”
“鼬君不想说出这样做的原因,就算了。不想保证下一次不会再这样做,也算了。鼬君也有鼬君的难处。”我叹了口气,“我妥协了。只不过,下一次鼬君打算擅自为我做决定的时候,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吗?说一声,再继续我行我素,这样就行了。”
有什么办法?两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妥协。那我就退后一小步吧。谁让我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说不定……
我那时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预感:说不定,这辈子我都拿这个人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
再一次地,终于,他露出了微笑,带着释然,仿佛松了一口气。我应该没有感觉错吧?那应该是个释然的微笑。
我不期然想起了之前的判断——我的淡定是假装的,鼬的淡定是真的——可是,果真如此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他。
“谢谢,夏月同学。”他顿了顿,“还有,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好啦,我原谅你了。我知道鼬君是好孩子。”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不生你气了。鼬君,我们和好吧。”
他没有立即答话。
他望着悬崖下方的森林,望着那无边无尽的起伏绿意,还有绿意中那祥和的村落;夕阳渐渐落下,暖色让位于清冷的蓝。星空真容初现,深邃又柔和。
良久,他才轻声说:“我并不是孩子啊,夏月同学。”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从外表来说我们是同龄人,外人眼中,说不定他比我更成熟——一定觉得他比我更成熟。可这有什么要紧?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孩子。
可是,他并没有止步于此。
鼬回过头。他的面容完整地出现在我眼前,漆黑的眼睛恰如我们头顶的夜空;深邃的,柔和的。
晚风吹得森林一片“沙沙”声。我才发现,这孩子的头发已经算很长了;黑色的长发被他束成一束,柔顺地垂着,又被风轻轻扬起。真不可思议啊,他内心里有那么多固执的棱角,头发却柔顺得像个女孩子。
“那天在湖边的时候,我看见夏月同学陪佐助修炼。佐助一定要独自去爬那棵最高的树,夏月同学就站在树下,一直看顾着他。”
“那一天?没关系的,我也很喜欢佐助,既然他高兴……”
他打断了我。面带微笑,眼里却闪着别样的光彩。
夜风传递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高不低。听上去坦然自若的语气,果真坦然吗?我是不是听见了被慎重隐藏的忐忑和小心?
“当时我想,要是夏月同学也能那样一直看着我就好了。”
他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真·告白。
非常含蓄,但某种程度上也非常直接了。
第13章 幸福
我的12岁过得非常幸福。非常。
在我们那明光熠熠的前半生里,我有一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还有一个乱七八糟但还算和睦的大家族。那时候我们年轻,健康,怀着期待和爱,每一天都更值得期待。
年少时我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
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称呼他:那个孩子。到长大一些了,我也还是这么叫他,有时在心里,有时说出来。他总是纠正我,说他不是孩子,我就会在心里暗笑,想他还那么小,怎么就不是孩子。
12岁的那个傍晚,他在看得见夕阳的悬崖上跟我告白。从那以后,我看见夕阳是他,看见湖水是他,看见薄薄的流云横在天空的冷蓝里也是他。所有带着一些悲伤的美好都是他;他属于那个傍晚,在光与暗的交界里,在晚霞将落时对我微笑。
他还是个孩子——是吗?也许那时我已经心有所感。当我们以恋人的身份走在街上,熟悉的人就变得新鲜起来,连熟悉的街道也好像被水洗成了新的样子。我会悄悄打量身边这个人,暗自思忖:啊,他要比我高一些了。他的肤色没有小时候白皙了——是他的任务让他一直风吹日晒吗?他的脸颊有两条很淡的纹路,也许这是他老成的气质的一个来源。他的神情比小时候更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