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布条一点一点坠落在地上,接下来是绣着绀青色松纹的羽织和外套。五条悟并不了解的场家仪式的具体流程,只是胡乱把换下来的衣服堆作一团,又从壁橱里刨出新的。
脱到只剩下单衣衬里,再一层一层地往上套仪式用的礼服。
神乐舞更接近于是一种特殊的能乐,的场家的版本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咒术意义上的仪式。的场灼的脸上同样罩着一层纸帘,上面用特殊的涂料绘制着一只深红色的独眼,服装层层叠叠,上面缀着繁琐的花纹和铃铛,隔着一层纸帘,他都能感觉到有视线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住脑。”
的场灼伸手挑起御神纸,露出眼睛看着他:“仪式的过程会很长,你在第一轮结束之后就想办法离开吧,我会找借口说要休息,给你留出机会。”
这一次五条悟并没有强求一定要留下一整晚,他拖长了语调:“那你明天白天要补瞌睡吗?”
“也睡不了多久,我中午联系你。”
的场灼一边回答一边披上了最后的外套。
“……你还是睡到自然醒吧,今天这阵仗,看样子应该要忙一整个通宵。”
五条悟“看”向门外,庭院里的咒力反应密密匝匝,早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严阵以待。
最后调整了一下蒙在脸上的御神纸,的场灼带着一身琳琅满目的装饰品踏出了房门。庭院里已经架设好了四方舞台,面积大概有一个四叠半的和室那么大,其中三面为空,一面挂着松鹤云纹的背景幕墙。
周围点燃起篝火,火焰绕着舞台的四方熊熊燃烧,里面的柴薪被烧得哔啵作响。
稍不留神,五条悟一闪身,又消失在了人群当中。的场灼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只能在心里祈祷关键时刻他千万不要露馅,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能摆出沉稳的模样,一步一步踏上舞台中央。
薪能是能乐的一种特殊表演形式,顾名思义,是指在舞台周围燃起篝火露天表演的模式。的场家的仪式显然出典于此,又有些细微的不同:舞台中央摆放着箭筒和箭囊,里面一共插着十二根破魔箭,箭头磨得锋锐,箭身缠着符篆,翎羽纤直洁白,所有原材料均采用上品。
传说梓树制作的弓箭能够直击灵魂退避恶灵,虽说大多数时候的场灼用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碳纤维箭,但在关键的仪式时刻,还是要回归传统。
留着长发的咒术师举起手臂,在四面环绕的火光当中抬起头,踏出了第一步。
周围响起神乐铃细碎的铃声,紧接着重重叠叠,低声咏唱着的《大祓辞》。
かしこみ、かしこみ。[1]
敬祈,敬祈。
黄泉之国气息吹,速佐须良引罪消。[2]
能乐往往被称为“幽玄的艺术”[3],向上溯源的话可以追溯至古中国的傩戏,是一种古老的祭神仪式。的场灼跳得舒展而熟练,很显然这样的仪式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亮红色的咒力环绕在周身,伴随着周围的咏唱声,看上去简直像是被火焰簇拥在中央的神祇。
五条悟正坐在台下对口型,那种拗口的内容他当然背不过,更别说这些人的发音还用得是现代人听起来佶屈聱牙的鹤音。
作为五条家现任当主,他一点也不介意换上杂役的衣服过来摸鱼——倒不如说说他这个人哪怕当众女装应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小心翼翼突破十二重结界来到这里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看着那个人在舞台中央振臂腾挪,裹在身上的服饰和编织好的长发模糊了性别,看上去就像是传说当中摄人心魄的妖精。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会诱拐旅人的雪女,那说不定也会有什么从火焰当中所诞生而出的生命吧。
在六眼的视觉里,咒力的痕迹比普通人要清晰很多。煌煌燃烧着的咒力之火在神乐舞当中被编制出形状,的场灼猛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冲着面前的破魔箭掼下去,伴随着“啪”地一声扇面破风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急似一声的神乐铃,咒力像是有了形状一般被封印在破魔箭当中。
第一根箭的箭身,就此蒙上深红的颜色。
能舞台周围的篝火似是猝然跳动了一下,又重新回归平静。
的场灼看向观礼台,动作停在最后一个用扇劈斩的姿势,黑暗中的人群密密匝匝,又都穿着接近的衣服,火光离他很近,这里亮远处暗,他是真的没办法找到五条悟坐在哪个位置。
第一回 合结束,有人诺诺上前收拾制作完成的破魔箭,的场静司皱着眉头问:“你有些走神……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