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一样,微弱极了,听在与谢野耳中跟拂过的夜风没什么区别。
快逃——
“……四、三、二……”
“快逃!!!”
一。
“嘭!”光团在空中绽开,爆出惊雷般的炸响,震耳欲聋。与谢野惊恐的声音立时被盖住,就连他身边的父母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烟花相继升上天空,一朵接着一朵地绽放。因祭典聚集在一处的人们欢呼着、嬉笑着,开始享受奉纳花火带来的视觉盛宴。
最初的那团光点在炸开后并未消散,火焰般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快地朝大川上的船队以及岸上的游客们扑去。
在距离人群上方不到十米时,那些流光分散成了更加细小的光粒,被夜风吹得纷纷扬扬,像下雪一样。
“这是什么?”
“不知道,新开发的烟火?”
“像雪一样,还挺好看……”
有人好奇地伸手去接那光粒。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看似无害的光粒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轰”地一声,白光冲天而起。
威力堪比烈性炸药的细小光粒,瞬间将方圆五米内的所有东西炸成碎片。
从第一声爆炸开始,白光接二连三地在人群中炸开,尖锐到刺耳的惨叫被掩盖在轰隆隆的巨响中。
刚刚还沉浸在祭典狂欢中的人们,根本就来不及弄懂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咻——嘭!”
奉纳花火开始后不到十分钟,原本热闹的观赏区陷入冰冷的死寂中。
照明的路灯和装饰的彩灯一个不剩,统统被炸了个粉碎。观赏区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借烟花绽放时的光亮可以看见,大川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碎块破布,两岸被赤红的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残肢碎肉,满目狼藉,仿佛人间炼狱。
浑身脏污的与谢野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反胃。他张开嘴,呕出一大口夹杂着暗红肉块的血水。
他没有死。
几十万烟花观赏客中,也只有他没有死。
在高声发出警告后,他丢掉了思考能力,不管不顾地拽着父母往外跑。
然而这个时候,他们早早动身来占据的“好位置”却帮了倒忙。因为这边观赏位置极佳,所以人群也是最密集的。与谢野一家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拨开拥挤的人群,逃到光粒覆盖不到的地方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逃离。
千钧一发之际,与谢野夫妇将瘦小的儿子结结实实地抱住,试图用肉身为儿子阻挡爆炸产生的恐怖冲击。
他们下意识的反应,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
尽管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与谢野的内脏,但因为有夫妇二人做缓冲,所以他并未立刻死去。
当然,此刻的他也陷入了十分危险的濒死状态,脆弱得好像一阵风吹过来都能让他丧命。
在那瞬间,应该说是奇迹吗?
新生的、奇妙的力量自与谢野的体内迸发,一股热意快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中,温柔地拂过他的伤处,再如流水般将他团团围住。
浑身暖洋洋的,他就如同回到了母体内,浸泡在羊水中的婴儿一样,感到了无比舒适、无比安心。
待到那种奇特的感觉消失,与谢野身上的伤已经被完全治愈。随后他睁开眼睛,在轰鸣的烟花爆炸声中,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猩红地狱。
“啊啊啊——”
与谢野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心脏“咚咚咚”地急促跳动着,这让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似乎不这么做的话,下一秒心脏就会从胸腔里跳出来。
“与谢野君?”
听到他的惨叫声,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急急忙忙赶过来,打开床头灯,紧张又仔细地检查他的状况。
“又做噩梦了?”
与谢野恹恹地点了点头,两颊的黑发被冷汗打湿,黏在那张煞白的小脸上,嘴唇也毫无血色,看起来十足可怜。
想到他的遭遇,护士姐姐忍不住心头一软,抽出纸巾替他擦了汗,又给他倒了杯温水,嘱咐道:“先喝些水润润喉,我去给你拿点巧克力,吃点甜的会感觉好些。”
“谢谢姐姐。”与谢野虚弱地道了谢。
“不客气。”护士姐姐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与谢野目送护士离开病房,收回视线,呆呆地看着水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距离奉纳花火那晚的惨案已经过去三天。作为被军警发现的现场唯一幸存者,与谢野被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医院,严严实实地看护了起来。
因为受到的精神冲击很大,与谢野对军警到达后发生的事情没太多印象,从头到尾都是浑浑噩噩的。只隐约记得有人对他说了一些话,又有人向他问了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