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他惋惜地摇头：“但以后，都见不到最疼爱你的父王了。”

明珠夫人了然，紫色的烟雾腾起，红莲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晕倒在了地上。

“一起看看公主殿下的记忆么，表哥？”

红莲又回到了四岁那一年。

她看到小小的自己是如何溜出太学、偷听到膳房宫女的谈话，又跑回去，拉着青鸾去冷宫。

“公主，我娘就在冷宫……”小青鸾笑得比哭的都难看。

小红莲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不正好，你跟我一起进去，就能见到你娘了。”

这和她的记忆是一样的。后来，她就在这里落了水。

离湖的水特别凉，灌入口鼻后刺得人发抖。

棉衣和狐裘吸了水，坠着她往下沉，无法挣扎。

红莲站在岸边捂住嘴，看着小红莲一点一点丧失了力气，不再扑腾。

时隔多年，再一次经历，她发现自己还是充满恐惧。

此后她便不再穿厚实的棉衣，到了冬日，再冷也要穿裙子，大不了叫文燃她们多点些火盆取暖就是了。

不管旁人怎么劝，她都不会穿棉衣。万一，再落了水受到牵制，可怎么办？

她挪开目光，不忍再看自己最难回首的经历。

“哥哥！”小青鸾哭成了泪人，指着木船的方向：“红莲公主在里面……你快救救她！”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男孩从后面院子里跑了出来，在岸边脱去了外衣，就穿着一件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宽大里衣，猛地扎进水里。

那件外衣应该是他最好的衣服了，只是旧了些，但是比里衣要合身，也没有缝补的痕迹。

那是……庄？

红莲瞪大眼，她不会认错的。

为什么？娘不是说，是冷宫的侍卫救了她？可是现在，冷宫的那些侍卫才刚刚冲进来。

“我从出生之日起，就在这座冷宫里了。”

卫庄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是了，他们第一次到冷宫里练武的时候，他就说过。

当时她还追问过，他是不是宫里的人。

他说，不是。

青鸾叫他……哥哥。

似乎，岸边那个正在给青鸾擦眼泪的妇人，就是青鸾的娘亲。

也是他的娘亲。

红莲转过头，看到被扯去狐裘、只穿了单裙的自己已经被拖上岸。

他累得气喘吁吁，水顺着他微微发白的头发和湿透的衣角，滴落在地上。

小红莲仰面躺在地上，抬手想要揪住他的袖子，却被赶来的侍卫一把扛起，朝着嘉鱼殿的方向跑去。

看到自己艰难地在侍卫肩头睁开眼，似乎想要记住救命恩人的模样，红莲放声痛哭。

她原来，十几年前就和他有过交集。可是自己受惊过度，再醒来时已经将昏沉时期的记忆封在了心底，不再敢触碰“落水”有关的回忆。

她还看到，他过得很苦。

他从水中爬上岸后冷得直发抖，却不敢再穿上干净的外袍——他怕弄脏了它。

青鸾想要抱他，让他温暖些，却被他躲开，应该是怕青鸾染上风寒。

青鸾乖乖缩回手，他又指着侍卫离开的方向说了什么。青鸾只好一边恋恋不舍地扭头看他、抹眼泪，一边迈着小短腿往嘉鱼殿跑。

原来，他是青鸾的哥哥。

难怪，青鸾会费那么多心思替他置办生辰，而他对青鸾的态度总是和对别人的不一样。

红莲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立刻问问他：你是不是很多年前就救过我、认识我？

她擦干眼泪，抬头望着天空。

她不怕了，再也不怕了。有他在，她以后，什么都不怕。

梦境中的世界开始崩塌，红莲站在原地，看着一点一点破碎掉的场景，缓缓闭上眼。

遵从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就可以走出去？

咸阳，青鸾刚刚从华阳宫出来。

这里住了大秦的另一位太后，先王的养母，华阳太后。

和芈夫人一样，华阳太后同样出自楚国王室。她是孝文王的结发妻子，也是后宫最受宠爱的女人。

她虽备受宠幸，却一直没有自己的亲骨肉。先王不受重视，为质时从赵国逃了回来，在吕不韦的建议下穿上楚国的服饰前去拜见，竟真的被华阳太后收为嗣子、又登上秦王之位。

华阳太后出嫁前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嫁人后又受到宠爱，半路收来的嗣子同样孝顺，这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只是成蟜这个小孙儿在屯留作乱伏诛后，这位六旬老人的身体便愈发不好，后宫也尽数落在太后赵姬手中。

今日她以母国后人的身份前来拜见，跳了一支也是自己唯一会的楚舞，讨老人家欢心。

华阳太后果然十分欣喜，甚至摘下了手腕上一只戴了许多年、成色极好的玉镯作为见面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