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手上用的力稍微大了一些,花苞碎了,簌簌的从指间落下。
很弱不禁风的美丽。
我没有叹息的心,继续前行。
丛林越来越茂密,河道曲折密集如蛛网。
我一直以为蜘蛛森林得名是因为这如蛛网一样的河道,当地的人也曾经这样告诉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黑暗中的力量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响应这个地名,到处都是蜘蛛。
它们的颜色诡异而艳丽,在这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目的凝固感。
它们并非不动,那些沙沙的声响,长着密密的刚毛的螯和脚交错着摩擦着,血红似的眼睛盯着我看,往我的方向蠢蠢而动。
我怕它们吗?
我露出一个微笑,慢慢的伸出舌头。
不是圆而短钝的人类的舌尖。
是长长的,细而优雅,带着明显的分叉。
淡淡的粉红的颜色,咝咝的响着地,声音并不大,或许人类的耳听不到,但是兽类和爬虫的知觉不一样。
那群蜘蛛骚动起来,纷纷的向后退去。
这些畜生很灵敏,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虽然我对蜘蛛的味道不感兴趣,但是我对如踩破它们的肚腹,折断它们的爪子,一样很有研究。
蜘蛛们迅速退得一干干净,地下居然残留下不知道是谁的又是被谁踩断的几只爪子。
蜘蛛森林。
现在真的成了一片蜘蛛们的森林。
地势渐渐变了,船开始不须用力,顺着水流一直向前。
我坐在船上,对这呼吸间都会滴水的潮湿丛林没办法。
天一直阴雨,丛林也越来越黑暗,长长的树木在头上结成穹顶,垂下万条藤蔓。我甚至没办法计数自己已经在这船上过了几个日夜。
岸上并不宁静,隐约透过来的有喘息的声音,嘶咬的声音,还有惨呼。
各种味道,最后都变成一样。
与这丛林一起潮湿腐坏,变成一股凝郁不化的,陈旧的味道。
所以,当丛林终于走到尽头,眼前看到那片似曾相识的城墙,从眼前到心底,都变得一下子明朗。
这么漫长的阴暗之后,似乎就是为了看到这片在预料之外出现的光亮。
已经接近了库拉斯特中心腹地,这里是它的外缘,库拉斯特下城。
船轻轻靠岸,脚踏上实地的一瞬间,有种奇怪的触感。
在水上飘荡得太久了,踏上实地反而觉得虚浮。
下城显得光明而清朗,在淡淡的天光下,有种神圣的静寂。
这当然是错觉。
已经堕落到底的库拉斯特,现在没有一片静土 。
把一直扔在船上的鞋子拿过来穿上。
软革的鞋子里似乎灌了水一样潮湿黏腻,但其实没有,我一直很小心。
我还是喜欢鲁高因那种沙地里的麻鞋,即使砂粒粗糙磨伤脚底,也觉得是种痛快的历练。
和这种不干不脆的牵牵扯扯不是一个感觉。
下城的城里很空旷。
这里的建筑多是竹质和木质,还有泥墙,以青石为基。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以吃腐尸为生的鸟儿经过我身旁,鸷猛的眼睛却避开我不敢看。
吃腐尸的鸟也害怕我。
我有那么恐怖么?
虽然是一座空城,还好找东西果腹不那么困难。
天黑前大概走不到商城。
那也没有什么,我的时间是可以不用计数的。
人们常常注意着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年一年的衰老,是因为老不起,等不起。
我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哪怕商城明年才能走到,也没关系。
在一幢看起来不那么陈旧破败的屋子里过夜,汲一点井水喝,毡毯已经腐坏不能再用,就这么躺在木板的床上,觉得有点冷。
不知道劳伦斯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
不过,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一条蛇的入眠,是非常浅而易醒的。
我就在中夜的时候,静静的睁开了眼。
我听到脚步声,不是兽,不是爬虫,不是恶禽。
是人的脚步声。
而且很多,沙沙的响着,由远而近。
我轻巧无声的起身,从墙上的缝隙里向外看。
先看到许多闪闪霍亮的火光,云集着,跳动着,渐渐靠近。
人群在火光的下面,面目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难以看清。
但是的确是人类。
这里还有人在?真的让我意外。他们待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
队列长长的,看不到尾。前排的人手里拿着火把,表情阴暗的,木然的向前走。
我把衣裳拢了拢,跟着他们一起走。
那些人似乎没发现队列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像是沿着一条早就定好的路,向前走。
我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四周的气息微潮,带着点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