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奇怪的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不但没有失望之感,反觉先前的矛盾痛苦尽去,心中都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觉。
寇仲左手伸出与徐子陵相握,右手按着井中月,朗声喝道:“我手中已一无所有,只有掌上这把井中月。我只是寇仲,有一个好兄弟叫做徐子陵。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们也是我的兄弟,若是不能,也是天意。是战是和是生是死,各位一言可决!”
这一番话慷慨激昂亢锵有力,配上他昂然的神情英雄的风范,原本应该极度富于感染力和影响力。可是因为他那个被惨揍之下肿得象猪头的大脑袋极之碍眼,没有半点英雄形象,倒有些象小丑。可想而知,在这种形象下所说的话能有多大的慑服力。
话音一落,便已有人忍噤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之下,其他还勉强控制自己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失声而笑。这一番大笑,早把所有的疑忌猜测仇恨敌意笑到了九霄云外。
到后来,就连徐子陵也不给半点面子,低声笑了起来。
寇仲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此刻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一张脸青里带着紫,紫中透着红,形象之精彩令人赞叹。
他恼羞成怒,偏又实力悬殊不能拿着井中月猛砍,只能恶狠狠拼命瞪眼。
但因为此刻可怜的形象太没有震憾力,越是装凶,越是让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勒古纳台和不古勒台兄弟首先上前伸手与他们相握。菩萨笑得全身乱颤,没有力气做别的,只得喘着气,指着寇仲低骂:“你这小子……你……”就是连骂人的话也没有力气一气说下去了。
但真正决定大局的仍然是手中实力最为雄厚,隐然已成草原上对抗颉利各大势力盟主的突利。
这位草原霸主鹰一样锐利的眸子一直没有从二人身上移开,良久,方才微微一笑,冷肃的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温暖:“还记得吗?那一日,我得你们之助,第一次打败颉利大军后,我曾对着苍天和大地,对着我帐中所有的将领许下的誓言。突利愿生生世世和徐子陵与寇仲做兄弟!”
此言一出,大局已定,当年是兄弟,而今是兄弟,以后也仍然是兄弟。
突利愿生生世世和徐子陵与寇仲做兄弟!
今生是兄弟,生生世世做兄弟!
即是兄弟,岂能相残?
此言一出,真心的笑容几乎在同时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黑狼军的将士们一起低声欢呼。长久的战争,他们已然厌倦。他们是不怕死的草原勇者,但不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葬身在异乡。他们多么思念故乡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场。而这一切,都为着可汗的一句话,而将再次回到生命中。尽管因为害怕被颉利的人知道而不敢放声狂呼,但那无尽的狂喜又如何按捺得住,就这样在低低的呼叫声中,在暗夜的笑容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如果说突利本来还有些背叛部族的不安,看到属下此刻的眼神表情,听到他们低低的欢呼,一颗心也完全安定了,他可以肯定自己做的是一件真正正确的事。
而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连欢叫都忘了。在这样一个黑暗却又充满喜悦的夜里,在身旁不断的欢呼声中,他们情不自禁去看向彼此,看向对方深深的眼眸中,看到对方心灵深处全然的喜悦。
这喜悦是为着所有的汉人胡人,为着天下的百姓,更为着彼此的那一份真心。
《风云会》第四十二章
(我一向喜欢刻划复杂的事件痛苦的矛盾,一旦事情快要解决不再有矛盾存在,反而不知如何谈情说爱了。 所以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很可能极度走形, 苦笑,看了觉得不习惯的就请掠过只当没看见好了。)
辞别突利之后,徐子陵与寇仲并骑离开突厥营往己方军营而去。或许是事已大定吧,徐子陵似乎并没有太着急想赶回去的意思,只是随意任坐下的马儿慢慢前行。
寇仲多年来从不曾这样轻松过,没有了身上的重担,不再身负少帅军存亡之责,不再有婚约的束缚,不再要不停得为争取天下而奋斗,那自然应该为自己未来的幸福而奋斗。再加上他寇仲向来义气当先为朋友两肋插刀,当然也要为这个向来不懂替自己争取的好兄弟打算一下了。
寇仲满脑子转起鬼念头,巧妙地控制着战马在徐子陵面前晃来晃去。
也不知道徐子陵是若有所思还是嫌寇仲的猪头碍眼,根本就没理会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寇仲在心里叹气,子陵也不知道是不懂得争取呢,还是太懒了,所以永远不肯主动。即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自己主动一点打开僵局的。拉长了声音叫:“子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