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儿哽咽。但安娜忘不了她在乔托面前时的感觉,她想她能够明白为什么乔托的父母会是英雄,而她和汤姆的父亲却不是。
汤姆顿了顿,又告诉她:“安娜,以后我的名字就不是汤姆了。我有新的名字,要叫我詹姆斯,懂吗?”
“为什么?”安娜轻轻问他。墨西拿港口湿重的海风拂过她的脖颈,她觉得空气潮湿得像是把她浸在了水里,她仿佛看到汤姆的眼睫上也沾有水珠。
汤姆一直看着她的双眼,他沉默了很久。他的嘴唇冻得发紫,皱起的眉尖在打颤。安娜感觉到他在颤抖,她认为他应该很冷,于是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庞,想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带给他力量。汤姆眼里却淌出了泪:“安娜,记住我的话。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他们有善心,上帝指引他们施善,我们要非常感激。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或许会愿意用自己的财产来帮助贫困的人,却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下层社会的人组成家庭。”
他用双手捧住安娜的脸,低下头以自己的额头贴住她的前额,“记住它,好吗?”
安娜并不懂汤姆说的话。可是她顺从地点了头,就像记住要活下去一样,将汤姆的这段话记在了心里。然后,她感到汤姆骨瘦如柴的双臂圈住了她,用力将她搂进怀里。汤姆把脸埋进安娜的颈窝,泪水滚烫。
“对不起,安娜,对不起……”
这年安娜八岁。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汤姆牵着她来到了汤姆蒙托的庄园。他们从庄园的后门走进庄园,那是仆人和牲畜进出的通道。
☆、03.
作者有话要说:BGM:
蒙托庄园要比安娜曾经居住的贫民窟大上不止一倍。
安娜被允许在马厩和花圃之间活动。她在庄园里的工作通常是些杂活儿,比如打扫花农们居住的木屋,又或者清理羊圈和通往庄园后门的小径。在庄园内工作的花农都住在花圃旁简陋的小木屋里,他们总是穿着沾满泥土的廉价长靴,跟其他的仆人一样从庄园后门进出,天黑之前都在一刻不停地忙里忙外。出入庄园的仆人远远多过客人,而他们与贵客不同的不仅在于他们的姿态卑躬屈膝,还在于他们的打扮永远与体面没有关联,他们的鞋上永远沾着泥土,它们随着他们的步伐一遍又一遍掉落在后门的小径上,这也意味着安娜每天都需要一遍接着一遍将它们清扫干净,直到天黑后仆人们的活动消停下来。
安娜从不吃晚饭。她总要等到所有仆人都去享用他们的晚餐,才能最后结束她一天的工作。而等她去领晚饭的时候,常常都只剩下最后一个面包和两口热汤。她会把这些食物留下来,带到马厩里,然后坐在马厩边的小石阶上等待汤姆——现在已经是詹姆斯,她等詹姆斯回来,再把食物给他,骗他说那是他的晚饭。安娜和詹姆斯一起住在马厩里,他是庄园的马车夫,几乎一整天都驾着马车在外。安娜知道詹姆斯并不强壮,他是饿着肚子长大的,可马车夫的活儿从来都不会轻松,她不能确定他是否每天都有吃饱,因此她只能保证他的晚饭。
乔托喜欢在安娜等待詹姆斯的时候来找她,偶尔还会带上那个红发男孩儿——他的朋友G。他们两个都是汤姆?蒙托的教子,但G不同于乔托,他不住在蒙托庄园,而是住在托尔托里奇小镇。安娜听说G的父母与汤姆?蒙托是旧识,然而他们夫妻俩早逝,留下了G和他的哥哥利恩。利恩是个赌徒,还跟黑手党多玛佐家族关系匪浅,所以汤姆?蒙托不常与他们兄弟两来往。安娜曾听过庄园里的仆人们闲言碎语,他们都认为乔托不该总跟G玩儿在一起,尽管蒙托先生没有反对。安娜不明白他们话里的含义,但她认为乔托和G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并且就算G的家境不比蒙托家,他也从来都是和乔托一样打扮得干干净净,不愁吃穿的。
他们和她是那么的不同,可他们都不介意接近她,那么他们两人做朋友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安娜,安娜?”乔托在安娜脸前摇晃的小手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定了会儿神,便瞧见乔托从她身后钻出来,弯下腰揉揉她的头发,咧嘴笑道:“想什么呢?”
安娜往后缩了缩身子,微微动了动嘴角对他怯怯地笑笑,没有回答。她已经结束了这天的工作,正揣着还没有点燃的煤油灯,坐在马厩旁的石阶上等詹姆斯回来。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金发男孩儿不因为她的沉默而责怪她,他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身边,把背着手藏在背后的东西塞进她怀里,不给她拒绝的余地,赶紧收回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歉疚地对她微笑,金褐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没有教父那本漂亮,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