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再没有窗了,求你让他们先进去吧,别让孩子吓着!”深吸一口气恳求,强尼偏头想要看着自己身后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就算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求求你——卡列琳!”
“别跟我提我父亲,强尼!”卡列琳非但没有同意他的要求,还愈发狠戾地拉紧了绑着他手腕的绳套,令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对我们的工厂干了什么!就算不看在我那可怜的父亲的份上——你也该对得起一直以来真心诚意地对待你们的科扎特!我已经去调查过了……那份给工人增收的申请书是你作为代表递交的,可这两个月来我跟科扎特都根本没有从你那儿见到过它——呵,别说是见到过了,我们甚至没有听你提起过!”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咬着牙用力把枪口按向他的太阳穴,像是要活活将它捅进他的脑壳里:“而在那之后?让我来告诉你你做了什么——在那之后,你利用自己在工厂的召集力,撒谎告诉其他工人他们的申请被无情地驳回,并且鼓动他们进行罢工——是呀,同样是作为工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而去相信我们这些资本家呢?现在你得逞了……你们罢工整整五天!不仅如此,你还偷偷通知费达报社的记者来进行跟踪报导——厂家们纷纷撤单,我们只能等着破产!”
寒冷早被抛在了脑后,强尼此刻只觉冷汗渍渍,被黑洞洞的枪口绞得额角直发疼,心急地试图解释:“卡列琳,这件事事出有因!”
“我当然知道事出有因,你一个工人有什么能耐做到这一点?”褐发姑娘眯起双眼,她微微侧过头俯在他耳边,眼里阴鸷的光芒使得它们就像夜间的野猫猫眼一样发亮,“老老实实交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还可能放你一条生路。”
她的语气阴毒至极,字字句句渗透着令人背脊一凉的寒意,强尼感到前额上冒出的汗珠顺着鼻梁滑下,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哆嗦:“我……我说……”
而后,他扭过脸来,同样凑近卡列琳的耳旁,将声线压得最低地把一个名字告诉给了她。抱着柯林瑟瑟发抖的米歇尔担惊受怕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她以为不会再有事,却不想卡列琳在听完强尼的话后竟忽然脸色一青,暖褐色的双眸中尽是可怖的冰冷视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像是霎时间冷静了下来,语句里慑人的戾气却更胜方才。“我没有骗你……一月初的时候他找到了我,说要拜托我一件事……”吞了一口唾沫,强尼尽可能使自己镇定下来,摇摇头郑重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我完全按照他的指示做……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他的嗓音愈来愈小,最终把接下来的话统统咽了下去。他看到卡列琳脸上露出了少见的阴冷表情。这不是他在她那儿见过的最令人发憷的神态,可也足以让他收声。
福罗伦萨贫民区的夜晚并不安宁。他听得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嘈杂声,其中有半夜婴儿从睡梦中醒来后发出的嘹亮哭声,有醉汉拎着酒品跌跌撞撞地碰上灯柱的喊痛声,有夫妇吵架过后妇人隐隐的啜泣声,也有蜷缩在街角的流浪汉不受打搅的鼾声。
而强尼的家陷入了死寂。
不久,他听见自己的妻子终于忍不住哭了。
两个钟头以后,卡列琳回到了公寓。
“卡列琳?”坐在还亮着灯的书桌前的科扎特听到开门声时立即站起身,赶到玄关,松了口气地看到褐发少女正手扶着墙弯腰脱下雪靴。她穿着一身灰色的风衣,头发和肩膀上都落有不少半融的雪花,扶在墙上的手没有戴着手套,被冻得有几分发红。他不禁有点儿担忧地看了看她,走上前替她拂去肩上跟头上的雪,“这么晚你去了哪……”
“你疯了。”卡列琳打断他的问题,抬起头直视他那双酒红色的眸子,目光凌厉。
这样一反往常的态度令科扎特一愣。她此时的眼神让他仿佛回到了还在西西里时的那段日子,他们两人接触不多,她就像对待其他任何人那样不冷不热地待他,眼里充满了戒备、怀疑以及压抑。
科扎特知道她不该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心头一紧,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卡列琳……”
“费达报社那边也是你让朱里这么做的?”但褐发少女再一次打断了他,不等他回答便翘起嘴角冷笑一声,“我就说单凭强尼的势力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让罢工事件见报,而事后朱里也不作出反应——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早已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料,科扎特微微拧着眉伫立在原地,紧抿着唇线目不转筋地注视了她良久,才平静地、笃定地陈述:“你不会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卡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