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问他,他说再等等,是在等什么。
科扎特回答我,他在等一切结束。”
赶赴战场
指尖无意识地触着旧日记上那句写着“他在等一切结束”的隽秀字迹,古里炎真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的内容记录的是什么。他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这一页日记,始终没办法动一动手指翻开下一面。他突然觉得,或许在百余年前,科扎特·西蒙早已料到了那一天的到来,否则也不会事先在日本的孤岛上为西蒙家族建城堡,还说出“在等一切结束”这种话。
假如真的已经对西蒙家族的结局有所预料,那这个男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做这一切的?炎真无法想象。而在这之后幸存下来的西蒙家族成员,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做法的?这本日记的主人……也能接受吗?
“怎么不继续看了?”耳边遽然响起一个声音,红发少年一惊,转过头才发现加藤朱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正一手托腮看了看他手里的旧日记:“你想看就先自己看一遍吧,我不告诉艾迪尔海德。刚好我也很好奇,作为当时西蒙家族的一员,这本日记的主人是怎样记录那一段历史的。”
炎真与他对视一眼,犹疑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往后翻了一页。
屏住了呼吸,他将那一行行文字收进眼底,跟之前一样缓缓在心里默读出来:
“一八八三年六月,嫚蒙休假来到日本,也带来了三封乔托给科扎特的信件。最后一封信里提到彭格列现在正面临一场重要的战争,乔托恳请科扎特带着西蒙家族全员去援助彭格列。我仔细看了信件的内容,发觉有几个地方有些奇怪,我想科扎特应该也注意到了,不可能轻举妄动。
然而我没想到,科扎特第二天就对这两年来跟我们一起旅行的家族成员宣布了要回去西西里支援的决定,并且拍了紧急电报联系到还留在西西里的家族成员,通知了他们这件事。天知道当时我有多震惊。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这封信很可能是个阴谋——我想要私下里问清楚他,他也刻意没有给我机会。
我们离开西西里以前彭格列内部的势力就已有分化的趋势,我想过迟早有一天不满乔托温和做派的势力会捣出乱子,这次的战争说不定也与这个有关。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样,那么西蒙家族这回去西西里支援乔托一定是早有人设计好,要铲除科扎特这个支持乔托的威胁因素,乘机击垮西蒙家族。我们恐怕会有去无返。
要是科扎特也的确想到了这一点,那么他应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来看,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想要设计西蒙家族的人既然能够伪造乔托的信件送到我们这里,也就说明在乔托那一方势力中存在内奸,并且一直在密切关注我们的行踪,做下了完全的准备。假如西蒙家族不赴战,不管我们逃到哪里,都会成为乔托的弱点,同时造成更多的牺牲。科扎特一定就是考虑到了这个,才决定带领家族去涉险。
我看着家族里的孩子们,猜到科扎特应该会留下至少一个人来照顾他们,但没料到那个人居然会是我。不仅是科扎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留在日本照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跟孩子,监督岛上的城堡早日完工。
我没有反驳他们的意见。这件事已经势在必行,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既然科扎特决定做出牺牲,那我也只能跟以前一样,把损失缩减到最小了。
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想我不会再有纵容他的机会。”
回到百余年前的这天,日记的主人在黎明时将整装待发的同伴们送到了港口。日本六月的海风湿凉,她孑然一身地立在码头,远远地目送着他们上船,空空的左袖被风拂起,身影在青白天际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单薄。
科扎特在踏上船之前转头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相撞,他忍耐许久,还是走上前搂了搂她,替她将脸前的发丝捋到耳后。
“好好照顾他们。”他低声嘱咐,吻了吻她的眼睫,“我会很快回来。”
明知道这句话多半不能兑现,科扎特也忍不住要说出来,逼着自己注视她的眼睛。而卡列琳颔首,平淡地回了他一句“一切小心”,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点头,像往常那样对她粲齿一笑,回去了船上。
海鸥沿着海面滑翔,忽而一点水平面,身子骤然冲向苍穹,划破了天空。轮船渐渐远去,汽笛声仿佛乐曲一般悠扬。卡列琳伫立在原地,直至轮船的影子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蓝色海平线的一端,也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