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说过,他不认可爱自己的地上之城……也不认可爱上帝而遗忘自身的天上之城……那家伙啊,最想要看到的,是在人性丑恶的罪欲里用很少……却坚不可破的爱和美德堆砌成的城池……”
唇边的弧度扬出了苦涩的意味,维妮侧过脸,目光移向窗外淡蓝的天际,试图听听屋外有没有初春时鸟儿清脆的啼叫声。
“那时候我还嘲笑他……现在想想,他又有哪点不对呢?根本没有绝对的善和恶,人性本身就是由这两部分组成,谁也摆脱不了……但只要相互宽容……自爱……只要存有那么一点点的善意……这座城池就有可能建成啊……”喉中哽咽,她凝望着苍穹,一只飞鸟的影子映在她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那一瞬间她差点儿落泪。“这或许也是当时我把那枚大地指环交给他的原因吧……不论如何,力量被带有希望的人握在手中……那一天……就有机会到来……”
她呓语般的声线在耳边清晰可闻,科扎特低下了头,用力捉紧她的手——就像在回应她,那一天总会到来。维尼合上眼睑,呼吸颤抖地抿住了唇。
“科扎特,记住你说的话……没有不灭的荣耀……你想创造的不是辉煌的历史……也不是让后人记住你的名字,你的事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再尝试着张开疲倦的双目,她知道该是她迎接黑暗的时候了。“你想要留给他们的……”
接下去的话语轻微得听不见。
“我知道,我不会忘记。”科扎特抬眸凝视着她的脸庞,笃定地、一字一句地答应她,却不觉自己的嗓音早已沙哑,“我不会忘记,维妮。”
“这样真不错……我也有脸去跟维托交差了。”闭着眼睛的棕发女人安然地笑了笑,缓慢地转过头来,眼中的泪水已然干涸。
——“祝你好运……西蒙。”
这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床畔的科扎特垂下眼帘,轻轻将她冰冷的手放了下来。
“谢谢。”他说。
两天以后,维妮被安葬在了福罗伦萨郊外的墓园里。与几年前埋葬蒂芙尼不同,站在墓前的安吉拉没有再掉一滴眼泪。科扎特知道,她早在维妮逝世的那一晚就哭了几乎一整夜。然而伫立在墓冢边的这个红发女孩儿却已经能够抑制情绪,她怀里抱着维妮和安吉拉的孩子,静默地目视着拉吉把一捧百合花搁置到墓碑前,紧抿着唇的侧影显得单薄而坚毅。
如几年前那样立在卡列琳身旁的安迪也不再像彼时那般隐忍着握紧了拳低着脑袋,卡列琳明白她再也不需要拍拍他发颤的肩膀来安慰他。四年的时光足以让两个孩子懂得很多东西,他们曾经傍依的人会陆续理他们而去,接着便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而当他们认清这一点,也默默在他们细瘦的肩膀上扛上一份责任,就不再拥有软弱的权利。
安吉拉怀中的婴孩从睡梦中醒过来,忽然放声大哭。红发女孩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低哄,却不见丝毫效果。蹲在墓前的拉吉这才有了反应,紧张地转过身来,由她手中抱过小婴儿,又晃又逗,好容易才把他再次哄睡。
“想好名字了么,拉吉?”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科扎特问道。
“嗯,”拉吉颔首,灰蓝色的双眼映出婴儿酣睡的模样,“维妮说,叫做尼克。”
“尼克?”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科扎特愣了愣,视线转向镌刻着维妮名字的墓碑,怔怔地呢喃:“胜利……吗。”
回想起她最后的那句话,他明白了什么,随即翘起唇角露出了极淡的笑容。缓步来到拉吉旁边,科扎特抬手,小心地捏了捏小尼克温软的小手,郑重地吻了吻他的掌心。
“愿你带来胜利。”
春风轻拂大地,田间的丛草摇晃着脑地,福罗伦萨风景依旧。大教堂的钟楼响起钟声,远远地传来,流淌在风中,几个世纪都未曾改变。
同年的三月初,前去西西里之前,科扎特将维妮给他的六枚指环中森林属性的指环交给了安迪。“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请你照顾好安吉拉和海德。你已经是大人了,我相信你做得到。”他扶着褐发少年的双肩,蹲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
看着眼前的红发青年,安迪将那枚指环紧紧攥进手心,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科扎特对他粲齿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临行前安吉拉与艾迪尔海德、安迪一起把他们送到了火车站。艾迪尔海德显然是同朱里吵过架,但到了送别的时候,还是不再僵持,替丈夫理了理衣襟:“一切小心。”“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忙忘了吃饭。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去找嫚蒙帮忙,她那里我已经说好了。”朱里难得不再痞气地开玩笑,吻吻她的前额,不忘嘱咐着。